文/霙霙
開始練長跑,是為了跟上父親的腳步。
父親說到他的跑步史,是從他就讀大專時談起,他說那時候練跑常路經一條小溪流,溪流旁長著幾株野薑花。有天,那綠叢間長出白色花苞,接著開花,父親說他總愛那途中的清香。
父親的配速對我來說實在太快,初練長跑的我總是跟不上。說不上來為何想跟著父親,可能來自兒時對父親的印象:他平常對孩子總是話少,他話多的時候,有時是在我解不出學校的數學題的時候,見他輕鬆抽起一張日曆紙翻到背面,一邊寫筆記,一邊流暢地講出方程式中的未知數。我不知如何回應父親的話少,總在飯桌上偷看他夾了什麼菜,偷學他吃飯、走路和做事。或許如此,也就自然地跟著他長跑的步伐。
有天,我終於跟上他的腳步。不是因為我進步,而是他的肺部動了手術。他出手術房後,肚腹旁接了一條管子和引流袋。我在一旁的空病床上坐著,雙眼惺忪地看著那似乎很令人疼痛的插進腹部的管子。父親的眼睛卻很清亮,他靜靜地看著我,隨後舉起右手在空中輕輕揮著,示意我躺下來休息睡覺。
幾天後,他從病床起身,推著點滴架,緩緩踽行,走向走廊盡頭的窗台旁,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我跟在他身後,偷偷猜他正在想什麼……。醫師囑咐父親用三球式的呼吸訓練器練習肺活量,幾個月後,他終於回到手術前可以吸滿三顆球的狀態,也慢慢練回原來的長跑。
有天,我發現我的配速愈練愈快,興奮地與父親分享。他冷靜地說:「妳這樣會受傷。」他說跑步,讓他有「活著」的感覺,但已不再執著配速,工作的步調也放慢了。
我憶起兒時,父親曾在水塔旁的花圃種一叢野薑花。花香有時被父親帶進屋裡,他不假思索地就用空寶特瓶盛水托著花柄,接著念起他年輕時跑步的種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