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倪杉

收到停電通知，午夜十二點至清晨六點，因為附近施工。

我計畫在停電前完成稿子，接著刷牙、洗澡，想在午夜剛好熄電的那刻躺平，像被仙女囑咐要在午夜十二個鐘聲響完之前，乘著南瓜馬車趕回家的仙杜瑞拉。然而，我在停電前的半個鐘頭仍在字裡行間迷航。在我敲了其中一個逗點的瞬間，燈滅了，在筆電猶存的餘電裡，字句旁還閃著游標，像仙杜瑞拉遺留的玻璃鞋，在夜裡等著、亮著。後續跟來的字句，便循著這絲微光，跟著鍵盤上方的指腹，步伐般一步一步地整隊、排字、造句，歸屬於一篇文稿。所幸我在餘電尚存的餘夜裡，完成那篇文章。

我關上電腦，接著迎接眼前的黑暗，窗子沒有平常透進的路燈光，屋裡的開關也少了微亮的指示光，冰箱平時偶爾的嗚咽聲也停了。而我還沒有洗澡，沒打算爬上床鋪，披著大衣原本想在沙發上度過一夜，卻遲遲睡不進夢裡。我睜著眼看著像閉著眼的闃黑，想起兒時在彰化老家經歷九二一大地震那幾個沒有電的晚上，那時常有餘震，母親見我們不敢回房睡，於是一家人就在院子裡搭蚊帳、打地鋪。

那幾晚的星空特別亮，大概是因為家家戶戶都熄去了燈火，少了光害，小小的我們還以為是天公憐憫被震得膽戰心驚的人們，所以才叫星神將光線扭亮一點。但是此刻，我沒有賞星的動力，只是心底仍有那片星空，在無眠的夜裡等著、亮著。

清晨五時，冰箱再度嗚咽起來，想來是工程提前結束。我褪去大衣，起身，沖走一身的疲倦後，出門，等著上班的列車進站。那些後續跟來的同行路人，也循著同樣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排進來，接著魚貫走進車廂，又各自歸向他們的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