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橋下船槳

母親聽女兒、女婿操著一口讓師範大學訓練過的嗓音，像往日般閱讀一本又一本的書，即便速度偏緩慢，偶爾還會摻雜讀錯字時憋不住的爆笑聲，間或不自覺代入自己觀點，但母親、我和丈夫，都沉浸在每日的有聲書時間。



那天下午提早回家，順路幫母親外帶一杯烏龍茶。母親不常喝飲料，年輕時迷戀姿態萬般的咖啡，戴上老花眼鏡後，對著頗具設計感的杯身上看下看，眨了眨眼，說：「現在飲料真是百百種，還推出鳥籠茶呀！」一旁的我聽了忍不住回答：「媽，那是烏龍茶啦！」母親再仔細瞧瞧飲料標籤，拿下老花眼鏡，羞赧撇過頭。

大學還沒畢業，為了拿下厚重眼鏡，鐵了心動鑽石刀近視手術，或許是當時技術還不純熟，多年後的手術後遺症帶給母親一層深過一層的困擾。提前報到的老花眼，和看不過幾分鐘便如萬根針直刺著雙眼，在在影響擔任國文老師的母親。

猶記年輕時的母親對作文教學特別上心，接下各班作文老師重責大任，除了自編教材，每個星期幾乎都能看見母親辦公桌被學生作文淹沒。我總是百無聊賴隨手翻著滿是紅筆批注的作文，旁邊的母親快速畫出美句，圈起學生錯別字，也偶爾蹦出幾聲讚揚或嘆息，潛移默化下，我一到寫作時間，一字一句沒有多餘指令，紛紛在稿紙上狂喜跳躍。

那時的我過分歡喜，沒能夠以一雙興奮的眼看清母親逐漸模糊、刺痛的雙眼，直至那日我聽見從圖書館小旅行回來的母親，原先應是一車的書沉重落地，卻只剩小巧帆布包柔布撫地，那時我才驚覺母親竟開始聽從前排斥的Podcast，學校作文課程也連同從前熱忱，一齊交棒給新生代老師。

那天回老家，待在以前的房裡看書，母親則坐客廳轉過一台又一台的節目。我讀到故事轉折處，一時興起，起身讀給母親聽，說著說著不知不覺竟也讀過一篇章，母親聽得意猶未盡。

字句自書本跳上了舌尖，新感覺讓人回味，回家後繼續用語音或影片「讀」書給母親聽，丈夫看了覺得有趣，也加入行列。

沒料到，最初僅是單純像童年時和母親分享書本內容，竟慢慢成為日常生活裡的固定小樂趣，母親也因能夠聽女兒、女婿操著一口讓師範大學訓練過的嗓音，像往日般閱讀一本又一本的書，即便速度偏緩慢，偶爾還會摻雜讀錯字時憋不住的爆笑聲，間或不自覺代入自己觀點，但母親、我和丈夫，都沉浸在每日的有聲書時間。

母親生日時，剛學會注音的小侄子手裡拿著一本繪本黏著母親，一心想讀練習許久的繪本給母親聽，母親專注聆聽侄子還不太清楚，有時讀錯的說故事時間，笑笑的說：「有這麼多人都讀書給我聽，真是太幸福了！」

願此幸福時光隨我們家的有聲書，在抑揚頓挫裡，持續至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