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橋下船槳

我高中開始食素，原先偏愛重油、重鹹、多肉的母親，因此潛心研究素食料理，天天早煮晚也煮，日積月累下竟也不知不覺煮成了一本小女兒專用食譜。

其中，我忒愛吃和麵團的料理，並取名為「穿黃袍的隱居者」。這料理做起來特別費時，得先將蛋、水、鹽巴和低筋麵粉混合成泥狀，恰似外衣，接著舉凡香菇、茄子、芋頭或九層塔，都可能是變裝主角，落入黃泥，等再次回到眼前，已裹上一身黃衣，一塊隨一塊，無畏無懼，接受鍋鏟熱煎的試煉。

母親製作時，穿長袖、戴口罩，但仍免不了和噴濺油水打照面，慢慢煎炸至表皮終於變成金黃，端上桌的一盤穿黃袍的隱居者，不過一會兒工夫便碗底朝天。

母親從來不說黃袍下包了什麼祕密，這和母親從小對我們的教育理念無異，嘗試便知曉，每每品嘗，像一座座遠看差別不大，愈走愈裡始知雲深不知處，竟潛藏一位或智慧高深，或身懷絕技，或創意橫行的隱居者。

一次，見到外衣透著些微深綠，我在心裡猜測，肯定是包入昨日剛買的菠菜，一瞬間甚至為自己堪比福爾摩斯的推理能力讚頌不已，一口咬下立刻戳破自我膨脹的心，九層塔的味道彷彿受重用的忠臣，與黃袍相輔相成。以為這便是美味高峰時，誰知一山攀過一山，藏在最裡面的玉米筍，卡滋卡滋的口感，與另外兩者毫無違和地融合一塊，共創味蕾最高享受。

不諳廚事的我，曾有幾次向母親討教過，但不是步驟太冗、油濺太高，要不就是調味太鹹、太油，最後母親總是會輕輕接過手，輕柔的說：「妹妹妳去客廳等就好了。」

漸漸的，即便是出社會好幾年的今日，早午晚餐仍然是母親一手包辦。午餐時間，同事還是如就學時期的同窗，好幾雙眼睛萬般期待便當盒打開的那一刻。母親的素食料理絕非五星等級的山珍海味，而是樸實無華、平淡自然，飽含對女兒的無私關懷和疼愛，每一口不只讓腸胃享受，也讓心靈溫熱。

最近，母親身體開始有了些病痛，左腿韌帶發炎，恐是走過遠路之故。看著母親貼藥布躺床上的時間長了，剎那間發覺母親也已是將近花甲之年。這回我下定決心，無論有多少困難多少險阻，我都得學會自己下廚，讓母親往後的日子和我互換角色，多些日子享受我做出的素食料理，尤其是「穿黃袍的隱居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