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郁思

如果把老年分段來說，我的算數是這樣寫的：六十歲是初老，七十歲是中老，八十歲是後老。

我和先生已經是第三階段後老的老人。

後老的歲月，比初老和中老的印痕，走得更長，一步一腳印，包含更多歲月的滄桑。

先生今年四月十六日一次小中風，之前有攝護腺癌，轉移到脊椎，轉移到肺部，正在做一種荷爾蒙療法，服用很多藥物，副作用很強，其中最糟的一種，是讓肌肉萎縮雙腿無力。只想躺著不想起來，加上多年的腰痛老毛病，使他雪上加霜，累上加累。

我是多年心律不整、胃酸逆流、經常腹瀉。

兩人這樣諸病纏身，只能彼此扶持互相鼓勵，過好每一天後老的日子。

學哲學的先生偶爾會說一句「未知生，焉知死」的話，調侃自己對生活無需太過執著。

這樣一個看似粗枝大葉，卻有他極其細緻的一面。

多年來一直維持晨間走路的習慣，早些年我們年輕，走路健步如飛，現在我像老牛拖破車，走得慢又歪歪扭扭，比我年輕三歲的先生，走得比我穩比我快，總在前面等著我，像等一個找不到回家迷路的孩子。

想起那時剛過五十歲的先生，多麼意氣風發，總是侃侃而談，眉飛色舞，笑容燦爛。生活的字典裡從來沒有「累」這個字。

現在才剛步入後老，常常餐後坐在我對面的飯桌旁邊，竟然閉著眼睛睡著了。怎麼就這麼累得睡著了呢？我看著心裡難過感慨，更多的是心疼！

但是先生是一個正面思考，積極樂觀向上的人。

他有時覺得在外面走路里程不夠，就不定時的在屋裡走，邊走邊唱歌，步履穩健，歌聲嘹亮。

他一面走一面唱歌，唱得快樂開心，唱給掛在客廳牆上女兒的照片聽。女兒生前住院，先生陪她的日子，總唱歌給她聽，也說些歷史故事給女兒聽。女兒走了他失去了一個聽歌聽故事的知音，他寫了一篇紀念女兒的文章，有這樣幾句話：「女兒啊，我還有很多好聽的故事和歌，妳沒有聽到，女兒，魂兮歸來！」

我們有早睡早起的習慣，每天晚上八點，他服完所有藥物躺在床上休息，八點半我去跟他說晚安。他像往常一樣，還開著燈聽著iPad，卻已經打著輕微的鼾聲。拿掉假牙凹陷的嘴形，像癟嘴老太婆的嘴、返老還童的孩子，非常可愛。

我替他關燈，道一聲晚安，祝他一夜好眠！

明年是老伴和我結婚六十周年，俗稱的鑽石婚。

但願有生之年，我們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平安健康走過我們的後老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