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楨凰

不論一個家的經濟壓力多大，不論她得犧牲多少自由才能撐起這個家，不論我的出現多麼令人毫無心理準備，她最終決定義無反顧的拉拔我長大，竭盡所能只為能成為牢固的後盾讓子女有所依靠。



在「兩個孩子恰恰好，三個孩子不嫌多」的家庭計畫宣導口號中，四寶的出生純屬意外，而我就是那一個多餘的存在。

當年母親得知懷有老四時，第一時間不是欣喜，而是憂愁是否該拿掉。家裡困頓的經濟難以養育，然而在某日忙著家務時，母親不慎從樓梯上摔下來，本以為這一滾腹中的寶寶將滾出來，沒想到送醫後並無大礙，才從此打消墮胎的念頭。第一次聽到這段陳年往事時，我只是個小學生，只得努力說服自己不是那不被珍視的孩子。

也許是樓梯被下了詛咒，我也曾踩空從二樓翻落，母親從廚房匆忙跑出，二話不說把我抱上機車，以前所未有的高速載我至最近的醫院，所幸只是皮外傷，後腦勺的傷口縫了數針，那幾日母親溫柔的幫我換藥，那是第一次有被疼愛著的感受，但隨著縫線拆除、傷口癒合而落幕。

直到長大離家在外縣市就學，生活中的瑣事都得親自完成，才明白原來我一直被捧在手掌心上呵護卻毫不自覺。成日埋首於書本中，沒有注意到在廚房忙活準備晚餐的身影，不曾留意過陽台掛滿的衣服是誰洗滌和晾晒的，何以知曉這些被打點好的瑣碎小事皆來自一個人無怨無悔的奉獻。

心中想道謝卻怯於言謝，只能在周末裝作若無其事返家，陪她看電視劇。有一天，劇播畢後，她突如其來述說過往雲煙，從為人女兒的不捨，過渡到為人媳的辛酸，昇華到為人母的成就，看著她滿滿的愛化成淚水鋪在雙頰，我無從安慰只能繼續當個傾聽者陪伴。那晚我們徹夜未眠，暢所欲言聊到天南地北，那道我從小築起的高牆正慢慢瓦解。

可是，當那堵牆被弭平時，我已該卸下女兒的任性，武裝為乖巧順從的媳婦了。

結婚迎娶那天，按照習俗進行拜別的儀式。在母親開口前，滿臉的歡喜愉悅仍洋溢在臉上，可當她的聲音輕輕落下，喉音裡的哽咽氾濫，瞬間驅散原先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淚流滿面，只因她說︱︱「娘家是你永遠的後盾。」

不論一個家的經濟壓力多大，不論她得犧牲多少自由才能撐起這個家，不論我的出現多麼令人毫無心理準備，她最終決定義無反顧的拉拔我長大，竭盡所能只為能成為牢固的後盾讓子女有所依靠。

她始終默默撐著一把傘為我擋風遮雨，而我卻擋不住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風雨；她始終從櫥櫃翻出一箱箱食品要我帶回宿舍，而我卻無法帶走她的擔憂；她始終叨念我要穿暖和點，而我只能脫下大衣套在她身上，放任單薄身影在寒風中揮手道別；她始終叮嚀要學聰明點深怕我遇人不淑，而我只能將她的掛念掛在心上。

相對於她不求回報的付出，我能做也必須要做的不過是說出那句該說卻吝嗇說出口的話：「媽媽，謝謝你從小到大的照顧。」然後以最安穩的語調做出承諾：「我會幸福的。」

她握著我的手託付給將與我共度後半輩子的人，疼惜的為我蓋上頭紗，在僅隔一面頭紗的距離中，我看見她的瞳眸裡，那意料之外報到的老四，從始至終都是她驚喜獲得的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