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兆貴

「閉門謝客」這個成語，意思大家都懂；但本文說的「謝客」卻是一個人，名叫謝公義，字靈運。元好問詩云：「謝客風容映古今，發源誰似柳州深？」說柳宗元的詩風深得謝靈運真傳。那麼，謝靈運為何被稱為「謝客」呢？

在我國古代乃至近代，一個家族風光不風光，不但要看財源，還要看人丁是否興旺，而要確保後代出生後成活率高，通常會把孩子寄養在寺廟或道觀。作為名門望族的第七代傳人，謝靈運出生後備受看重，謝家為避夭折之厄，將他寄養在錢塘名師杜家，直到十五歲才被接回會稽。謝靈運乳名「客兒」，故而世稱「謝客」。

謝靈運自小好學，「博覽群書，文章之美，江左莫逮」，好發議論，擅長詩文，尤以山水詩著名，與顏延之、鮑照並稱「元嘉三大家」，被後世譽為山水詩派鼻祖。他有參掌政要的志向，卻又受不了拘束，不諳謙恭為何物，每每放蕩不羈，出言不遜，也常常違背禮儀，無視法度。

謝靈運十八歲襲封康樂公爵，並授員外散騎侍郎之職，他卻拒不赴任。後來一時興起，應詔入朝，也是虛應故事，敷衍塞責；或因冒犯公卿，或因疏忽職守，多次外放、免職、降爵。但即便遭受貶斥，他也不屑閉門思過，依然我行我素。

朝堂知他是難得人才，卻又無法駕馭，於是只以文士相待，不授以處理實際事務的職位。謝靈運既不得志又不願歸隱，索性遠離京城，四處遊山玩水，飲酒賦詩遣情，堪稱「人居天地間，飄若遠行客」。

謝靈運出遊，也非同尋常。穿與眾不同的衣衫，戴與眾不同的帽子，乘與眾不同的車子，不僅不會「撞衫」，還成了流行的引領者。他發明了一種登山鞋，人稱「謝公屐」，鞋底安有兩個木齒：上山時拿掉前齒，下山時去掉後齒。這樣一來，既能保持平衡，又能防滑防跌。

謝靈運登山要爬最高的山，走最險的道，不但興師動眾、聲勢浩大，更不分晝夜，鬧得百姓驚恐不安。某次會稽太守誤以為是山賊來襲，趕緊集結兵丁抵禦，待得知是謝靈運，才鬆了一口氣。

謝靈運在永嘉待了一年，便稱說有病辭去職務。因父祖都有舊宅和別墅在會稽，他便把戶籍遷到了會稽，依山靠水，盡享幽居的美妙，並與隱士王弘之、孔淳之等人以放蕩為樂，有就此度完一生的打算。每有詩傳出，不論貴人平民無不爭相抄寫，旦夕之間傳遍朝野，名動京城。

綜觀當代及後世評介，謝靈運屬於那種才華橫溢、孤高自詡、桀驁不馴的天縱奇才。他曾放言：「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獨占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共分一斗。」聽起來是誇曹植，實乃自誇，無非是說，除了曹植，天下文人都在他之下。

謝靈運就像一顆高亮度的流星劃過天際，曾經靈光迸射，無奈時乖運蹇，未逾天命之年就戛然而止。謝靈運的生命是短暫的，但他活得率真、灑脫，不拘世俗，少有名韁利索羈絆，像一個被慣壞的孩子，無所顧忌、不知節制。或許也正因為他太任性、太放蕩，到頭來，還是隕落在世難容的泥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