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兒的情況好像怪怪的…。」一個照顧七歲罹患腦瘤末期女孩小齡的媽媽阿勻姐，在床邊著急的對著通往護理站的麥克風說。長期照護過小齡的居家護理師小慧，正好做完居家照護回病房，就直接過去看。

「小慧！我們家的小齡現在怎麼樣？」

「狀況比昨晚更差了…。」不等小慧說完，阿勻早就焦急的站在窗戶邊哭起來。

小慧看到，就上前擁抱阿勻。

隔了一會兒，小慧突然想起阿勻曾經說過，她女兒的頭髮最近都沒整理，就說：「阿勻姐！我們請義工大姊，來幫妹妹剪頭髮，妳幫忙擦臉好不好？」因為小慧知道讓悲傷的照顧者，替即將離開人世的親人做點事，可以減少憂傷與焦慮。

小慧見阿勻點頭，便趕緊回護理站，找平時專門幫病人剪頭髮的志工大姊，不巧那位義工大姊當天沒班，她只好說：「我自從生了兒子以後，這兩三年來，也變得會剪頭髮了，我來幫忙剪好不好？」

小慧便扶起小齡的頭，拿起推剪先剪第一下頭髮後，阿勻姐心情變平靜了，就接手過去，為吸著氧氣管、早已陷入昏迷、瀕死的寶貝女兒剪頭髮，一邊輕聲地說：

「女兒啊！今天是媽媽最後一次幫妳剪頭髮、幫妳擦臉了！妳以後要像以前上學時一樣，每天都要把臉弄得乾乾淨淨的、衣服也要整整齊齊…。」

就當阿勻姐替小齡剪完頭髮，並整理好儀容後，小齡越來越緩慢的呼吸，也在這時候完全停止了。

阿勻姐見狀後，情緒又轉趨激動，馬上彎下腰趴在病床上，抱住她剛過世的心肝小齡，一邊嚎啕大哭，一邊不停說著：「妳怎麼就這樣放下我了？小齡！妳怎麼就這樣放下媽媽？小齡…。」

「嗚…。」隔壁床一位已當了婆婆的病人阿桂，由於幾次住院的關係，去年認識小齡，也難過的一直放聲大哭，還伸出一隻手來，隔著病床的欄杆，握著小齡的手不放。

小慧再度靜靜的抱著阿勻，讓她盡情的哭，護理站人員聽到這麼大的哭聲，也全趕來。

一群護理人員有的協助安撫阿勻，有的則替小齡擦澡、換衣服。哭了一會兒，阿勻自己收起哭聲說：「我知道這樣對小齡比較好，讓小齡安心的跟佛祖去吧！去做小菩薩。今天是母親節的前一天，我想，這是小齡送我的母親節禮物，因為她不希望我照顧她會太累…。」阿勻繼續望著小齡說。

隔天護士小雪跟我說：「阿勻姐的先生忙著事業，連送女兒最後一口氣都沒趕上，這幾年來，都是阿勻姐一個人在照顧小齡，單獨一個人送走年幼的小孩，真令人心酸。」

「這好像一顆心被一隻手給擰住了的感覺，母愛真的很偉大。」

「她不止這樣，昨天當大家幫小齡整理好遺體、要將小齡推到佛堂後面，阿勻竟然還不忘跟我說，要多多關心一下隔壁床悲傷的阿桂阿嬤。」

「阿勻姐這麼年輕，竟然能在自己受到喪失幼女之苦時，還能想到安慰別人的受苦，這種超越自我的人性光輝，真讓人佩服！」

（作者為醫學博士、中山醫院緩和病房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