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嚴陽

晉安帝義熙十二年（四一六），孫暢勸說後秦并州牧姚懿回擊長安，讓他殺死東平公姚紹，廢掉國主姚泓，自己代替姚弘登基。姚懿於是把糧食發放給河北的夷族與漢族，打算以此樹立一些個人的恩德，收買民心。

這時候，左常侍張敞、侍郎左雅勸阻姚懿：「殿下以皇帝同母弟弟的身分坐鎮一方，自己的安危悲喜，與皇帝和國家是一樣的。現在吳地（指東晉）的敵人前來侵犯，四州已經喪失，西部的強盜也不斷騷擾邊境，秦州、涼州皆已傾覆失敗，朝廷的危急程度，就像堆在一起的雞蛋那樣。糧食是國家政權穩定的基礎，殿下無緣無故地把它散發掉，倒空損耗國家的儲備，將來怎麼辦？」姚懿勃然大怒，竟將他們鞭打至死。

在中國古代，類似姚懿這樣懷有篡位念頭的宗室之人多了去。西諺有云「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把人往高處走的心理生動地揭示出來；而對於中國人來說，「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則是人們的共同心理。姚懿是後秦末代皇帝姚泓的弟弟，與龍椅之間也不過是一臂的距離，所以，他對於龍椅的念想比一般人更甚，又有什麼奇怪的呢？

因此，當謀臣孫暢向他提出了篡位的明確建議後，姚懿很快就付諸行動了：向黃河以北的各民族發放糧食以收買人心，為日後篡位打下基礎。

然而這樣的做法，他身邊的兩位臣子提出了反對意見，而他們所陳述的理由，在今天看來還是頗有幾分道理的：你與現在的皇帝乃利益共同體，彼此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何況眼下國事危殆，四境都是敵人，「朝廷之危，有如累卵」。在這樣的背景下，作為國家穩定基礎的糧食，你卻「無故散之，虛損國儲」，未來該怎麼辦呢？

張敞與左雅的諫言無疑是正確的，但在姚懿耳裡卻不那麼中聽。這時的他，一心想著怎樣才能當上皇帝，早已經無法聽進相左的意見了，因此對這兩位近臣，他採取了駭人聽聞的做法──將他們鞭打致死。可以想像，原來有同樣看法、想勸一勸姚懿的那些人，瞠目結舌之下一定趕緊把嘴巴閉上。

「文死諫」是中國傳統文化對臣子的要求，可當諫言意味著自尋死路時，恐怕真正敢繼續在這條路上堅定不移地走下去的，還是少數。

張敞與左雅死了，姚懿的耳朵從此之後肯定變得清淨了，但與此同時，他距離自我毀滅也愈來愈近了。

後來，姚懿果真舉兵稱帝，但他下達的「詔令」卻沒人當回事──顯然他「虛損國儲」以收買人心的做法，並沒有收到效果；之所以如此，應該與他的做法與道義不符有關。相反地，寧東將軍姚成都討伐姚懿的檄文卻得到廣泛響應。最後，姚懿被自己手下的蒲阪士兵、安定人郭純等人拉起的隊伍包圍，遭東平公姚紹抓獲，孫暢亦被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