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歐銀釧

水墨在宣紙上奔騰，強而有力。畫中是飛行的老鷹？山間旅人？或是遨遊大海的魚？

「你認為它是什麼就是什麼。抽象畫是每一個生命的當下。」劉輝雄說。

我們站在他入選二○一四年與二○一五年法國秋季沙龍展的兩幅作品前，靜靜凝視。

劉輝雄，一九四八年出生於嘉義縣大林鎮，台北醫學大學醫學系畢業，日本京都府立醫科大學醫學博士。行醫四十多年。現任輝雄診所院長、台北醫學大學公共衛生學系研究所副教授、財團法人台灣健康促進基金會董事長。

他是醫師也是畫家，六十四歲才開始習畫。二○一一年初，他到彰化參加同學林介山醫師的畫展，巧遇名畫家許輝煌在現場解說，「怦然心動想學畫」。於是，他拜許輝煌為師，習畫三年，從台北搭高鐵南下，再搭計程車到老師的鹿港畫室，從素描漸進到水墨、彩色，不斷練習。即使出國參加醫學會議也帶著畫具，抽空畫畫，並且參訪各地的美術館。一股藝術的熱力在他心中迴轉。

「開始學畫時，老師告訴我，一定要去法國參加沙龍展，入選之後才算被肯定。」二○一四年，他因胃肌瘤開刀住院，病榻上接到老師電話，問他要不要參加秋季法國沙龍展？當時他因病，就說明年吧！掛了電話，想到今年沒去，待明年又慢一年，於是轉念，立即打電話向老師報告：「好，我去試試。」

他的恩師許輝煌認為：「劉輝雄的畫從不重覆自己，更不重覆別人，而形成一種非文學性、非說明性，非主題性，而是純繪畫性的現代畫作風，他的畫不依現實不擬具體，從各種事物或空間，因慧心意的作用或聯想，綜合成一種形而上的異度空間，並展現出無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神祕而奇幻的心象世界。」

奇幻的心象世界？佇足劉輝雄的畫作前，有故事在心中升起，每個人都不同。眼前作品畫的是什麼？是記憶？夢境？或是當下的我們？

推介我們來賞畫的是台灣前駐法國代表呂慶龍大使，他是我在象山公園因健走而認識的朋友，腳步飛快，我常趕不上他。

呂慶龍和劉輝雄都在大林鎮出生，兩人都是大林國民小學及省立嘉義中學高中同學，「一九六三年我們都搭縱貫線火車從大林到嘉義通學，抵達之後從火車站走四、五十分鐘至山仔頂上課，天天都汗流浹背，這樣子每天來回走了三年，練了腳功。」

劉輝雄小時候喜歡看大林鎮的晚霞，每到黃昏，他就到稻田旁，欣賞夕陽，沉浸在五彩繽紛的色澤與光線中。讀高中時，他的美術老師陳哲稱讚他對色感十分敏銳，「第一次讓我意識到自己有這方面的天賦。」

大專聯考，劉輝雄考上北醫，呂慶龍到淡江學法文。此後，劉輝雄行醫濟世，呂慶龍進入外交界。

二○一四年，台灣駐法國代表處舉辦「劉輝雄醫師入選二○一四法國秋季沙龍抽象畫展開幕典禮暨健康講座」，呂慶龍為劉輝雄畫展開幕引言：「劉輝雄是急公好義的同學，行動派精英，仁心熱切的醫師，樂觀、自信、開朗。」後來，包括入選畫作及其他二十五幅抽象畫及彩墨畫也另於法國佛光山法華禪寺展出，吸引許多人前往觀賞。

對於自己的作品連續兩年都從六千多幅參展作品中入選法國秋季沙龍展，劉輝雄說：「第一次或許是幸運，第二次入選即非偶然。日本畫家兼教育家平山郁夫曾言：『技術無法創作，技術再好，教養（涵養、氣質、文化）不夠，是沒有辦法創造出好作品。』」

結婚時，他告訴妻子，老的時候想畫畫。美麗的妻子笑著回應：「你是急性子又粗線條的人，畫畫？」人們也驚訝他會畫畫，而且三年有成。

劍道五段的劉輝雄說：「做畫時，筆觸穩定，很有力道，創作跟學習都很有毅力，就是練習劍道時打下的基礎。」他在高一時開始學劍道，「劍道老師是從日本回來的醫學博士，除了教我劍道之外，他也教導我如何做學問、如何做人，同時鍛鍊我的毅力。」

他原是馬偕醫院內科醫師，三十歲時拿到日本醫師會會長獎學金，赴日學習免剖腹‧內視鏡摘除總膽管結石手術。一九九七年之後，每年數次渡日再深造內視鏡及預防醫學。一九八二年成立輝雄診所，創立至今四十年。

他提起小學五、六年級時，母親劉鄭綉雀要他幫忙顧冰店；篤信佛教的母親曾請師父到家中講經說法，耳濡目染慈悲智慧；一九七八年三月到東京學內視鏡，起初無處住，只好舖報紙睡地板，一身寒意，但是，努力向學的毅力克服了一切；三十多年前，他在京都攻讀博士，綺麗的京都，歷史、建築、自然、人文，處處都是美，夕陽餘暉與霞光，一次次溫潤他的心。

「人生的努力都不會白費，在人生路上，不論是什麼場合、遇到什麼人、碰上何種困難，都會成為你的一部分。」劉輝雄說。

我想，畫畫也是一樣吧？許多事都是有過程的，看起來像是一揮即就的抽象水墨畫，其實是大半生的勤學勤練。劉輝雄的畫是他的人生故事，每一幅都是他內心的思考。一幅幅畫早在他心田裡，家鄉的晚霞，光芒四射，只等他落筆，也許他筆下的抽象畫，是記憶的幻化。

來到他的另一幅畫作〈荷葉田田〉面前，夏日荷塘在他筆下綻放，香風迎面。

「做為醫師，我的專長是胃腸科、內視鏡學、健康檢查及抗老醫學。」他說：「人生，是走路。走到這裡，看到對面；走到對面，又有對面，是充滿驚喜與驚豔的。」「人生不要設限，才能無限。」「每一筆畫出，無論長寬、深淺、光暗、粗細都不會有同樣的第二次，沒有重覆，也不會重覆。」

他的畫作和話語充滿禪機，發人深省。

站在色彩鮮豔的壓克力畫作〈滾、動〉前，他有感而發：「每一筆都是唯一，生命只有一次。」「下一張永遠比這一張更美，我期待也好奇著下一張的作品。」

畫作映照觀者的心，老鷹、大魚、荷田……時光滾動，我們的心在劉輝雄的作品中飛跑，進人奇幻的心象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