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晴采

金太太手藝好，一人撐起一間家庭美髮。她喜歡說故事給我們這些客人聽，那些故事常能帶來某種啟發，令人省思。

今天她說自己的故事。

一九八八年初春，我和小姑在西門町經營一家美容院，其中一位熟客是大企業家的二媳婦，每天來做頭髮，打扮時髦，我倆私底下稱她「貴婦」。

有一天貴婦洗好頭，閒閒地問：「妳們倆洗個頭八十元，要做到什麼時候才會富有呀？」

我和小姑從未想過「富有」，相互對看，不知該如何答話。貴婦接著說：「明天，妳倆各提三萬元出來，我帶妳們到證券行買股票，等到我說賣時才可以賣，聽明白嗎？」

三萬？那是我們各自存五年，好不容易才有的積蓄，但我倆決定試試，因為我們相信貴婦不會坑這點小錢。

一個多月後，小姑發現之前買入一張三十元的股票已漲至四十五元，興奮問貴婦：「趕快賣好嗎？」「不急！等我說賣，才可以賣。」

再一個半月後，股票跌回三十元。小姑非常生氣地對我說：「當時根本不用問她，我們把股票賣了，現賺一萬五千元，多好！」

但我篤定地回應小姑：「一開始聽貴婦的話，就得全然信任她，畢竟我們不懂股市呀！」

如此又過了三個月後，貴婦洗好頭說：「可以賣了。」我倆如獲大赦，次日一早開盤，馬上賣了股票，得款八萬五千元。原來一股三十元，成本價三萬元，如今不到半年，竟然賺了五萬五千元！我倆回到美容院，張開雙手緊緊地互抱對方大叫大笑，興奮不已。

當晚營業結束，我倆手牽著手到附近夜市，吃平常捨不得吃的美食，開心極了。

兩周後，貴婦說：「股市已經漲很久了，依我的經驗，爬得愈高、跌得愈重，我已經出清手中所有的股票，得款三億元。其中二億請仲介在台北市敦化南、北路，仁愛路名人巷、忠孝東路及復興南路共買進五間房地產，租賃手續業已辦妥，另一億在日本東京市區買了大庭院的豪宅。」

她還說：「為了答謝妳倆這些年幫我盡心盡力做頭髮，我打算下個月帶妳們到日本旅遊一個月，包括來回機票、住宿、旅遊所有費用我全包，妳們只需辦好護照，準備隨身衣物即可出發。」

什麼？去日本玩一個月？一時之間我們被嚇得腦門轟隆乍響。我和小姑來自台東的僻遠鄉村，連隔壁的高雄都不曾去過，像我們這般俗到不行的土包子，根本不敢有坐飛機到日本的妄想呀！我向貴婦慎重地鞠躬：「非常感謝您報股市明牌，讓我們大賺一筆，這份恩情終生難忘。日本旅遊，我們不敢想，也不敢去，謝謝您！謝謝您！」

貴婦隨即與姊妹淘暢遊日本，但不久傳來訊息，才真正讓我們嚇出一身冷汗：貴婦在旅途中，心臟病突發去世！

金太太最後說：「我只有小學畢業的學歷，從來不敢奢望不屬於自己應得之物，我和小姑雖然信任貴婦買股票，也確實賺了錢，但心裡知道自己根本不懂股票，仔細想想，還是幫客人洗頭賺八十元比較踏實，從此以後再也不敢請教其他人有關股票的任何事情。」

我很佩服金太太懂得何謂「適可而止」，她的這段親身經歷，讓我想起希臘雅典城德爾斐神廟阿波羅神殿門匾上刻的字：認識你自己，凡事勿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