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得勝

那年父親病重住院，我每天下班都去看他。有一天走到醫院附近市場的十字路口，想起已步入中年的我，還處處有賴父親的引導，現在父親卻生重病，想著想著，明明熟悉的路卻突然迷失了方向，踟躕復踟躕不知往哪裡走？忽然看見一水果攤上的蓮霧紅豔欲滴，誘得我買了一袋，也找到了方向朝醫院走去。

走入父親病房，病容憔悴的父親看到蓮霧，臉上立即煥發光彩，口裡卻說：「醫生告訴我現在最好不要吃東西，你把蓮霧放在桌上，讓我看看也好。」父親一逕凝視著蓮霧，想必很想吃。欸！一生嚴謹的父親直到生命垂危，仍嚴守醫生的囑咐。

父親微笑著對我說：「你念高中那幾年，我收入不大好，還好你媽媽用心照顧我們老家庭院那幾棵蓮霧樹，摘下的甜美蓮霧就託巷口的雜貨店代售，幫家裡度過那段手頭很緊的日子……」接著父親低聲自喃：「其實我的一生，她都一直在幫我的忙……」

父親看到的不只是蓮霧，而是一甲子以來與母親同甘共苦的感情，我眼眶為之濡溼。父親病情已經到如此情況了，如果能讓父親吃個蓮霧，讓甜蜜的果汁滋潤口舌，一面想念母親……那該多好！於是我附在父親耳朵旁悄悄地跟他說：「我拿一個蓮霧給你吃，如果不好吞嚥把渣吐出來就好，反正醫生也不知道……」話未說完，父親臉色即轉為嚴肅，告誡我：「不可以這樣！醫生說不可以就不可以，虧你還身為教師，怎麼可以有這種想法？」

我羞愧得垂下頭，自己的感情用事卻誤了道理……父親即使燃盡生命最後一滴膏油，仍在教導我為人處事的道理。

當晚深夜父親陷入昏迷，兩天後即辭世。然父親的蓮霧慕情深深種在我心田，父母親給予我的身教，盼我也能像他們種的蓮霧，結實纍纍，甜美豐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