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打電話來,問:「三月十七日可否回去掃墓?」
為了避免清明節的壅塞,我們大都選擇提前掃墓。父母與祖先的遺骨,後來全部集中到埔里的墓園。一則省去南北奔波之苦,二則也可藉此回憶、緬懷父母晚年在埔里的身影、聲譽。
祖父是前清末代秀才,家中經濟富裕,原本志在科舉、仕途,無奈改朝換代,台灣又受日本統治,因此喪志,沈迷於鴉片,蕩盡家產,過著醉生夢死的日子。
我出生得晚,無緣見祖父母,這些「陳年往事」,是從兄長那兒聽來的。
由於祖父耗盡家產,父親不得已離鄉背井,到二崙打牛湳村尋求落腳之地。
打牛湳村都是廖姓人家,二戶姓林的皆為「外來者」。鄉民都說客家話,我從小在那兒出生、長大,卻從未意識到自己與客家人有何關係,「直覺」得自己是河洛人。
一直到四十幾歲,有一天到桃園朋友家作客,端出來的菜有麻油雞、封肉、鹹菜湯──我感到訝異為何跟我小時候吃過的這麼相像?
再仔細想想,故鄉鄉民不都是說客家話?母親本來就是客家人呀!羅厝等地的客家話,由於受閩南語的影響較大,與桃園、美濃的客語不同,一般稱為「粵客」。粵為廣東省之簡稱,但有記者不察,以為跟台語的奧客(不好的客人)同意。
五十、六十年代,雲林以務農耕田為主,那時還沒養豬,也沒有麥寮的六輕。「窮」字,大概是鄉民的共同感受。
父母皆目不識丁,連自己的名字也不會寫。那時,念到初中畢業,在鄉里之間算是「識字的」,是屬於另一階層,與後來通稱的「知識分子」無異。初中畢業學歷,當科長、民意代表,甚至鄉長、鎮長,都算是「名實相符」。
父親一生刻苦、勤儉,為人誠懇,樂於助人,鄉閭之間公認是「老實人、好人」。記得小時候說些小故事給我們兄妹聽,內容大都是勸善去惡之類。
母親雖然連自己的名字也不認得,但似乎知道窮苦人家想脫離困境唯有讀書一途的道理。
猶記得考上虎尾中學時,父親臉上並沒有出現太大的喜悅,對於是否繼續升學,未置可否,而母親則堅持無論如何要讓我繼續念書,即使借貸、賣田地,亦在所不惜。我常想,如果沒有母親的堅持,我會是怎麼樣的人生?
清明掃墓是優良的傳統習俗,不應該因時代的改變而變質。
(作者為興國管理學院講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