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瞿佑有「西施含顰」詩:
捧心嬌態黯如愁,長使東鄰欲效尤。豈是預知亡國禍,含情終日在眉頭。
「東施效顰」的故事,見於《莊子、天運》篇,大意是說「西施」因為心痛而總是皺著眉頭,隔里有醜女子看到了,以為這就是西施的美,於是也模仿西施撫心皺眉的樣子,結果人們更是躲得遠遠的。莊子善於運用「寓言」說理,他用「效顰」的譬喻,說明治國不能一味的模仿學樣,而應該講求實際效用。但世人只注意「西施」和「東施」的美醜之分,而忽略了它真正的意涵。
瞿佑的詩,從另一個角度來詮釋這個故事,他認為或許西施早已知道自己將會使吳王夫差滅亡,所以才整天眉頭不展,心中盡是愁悶,卻讓東施以為這正是西施的美,用心「效尤」。
「效尤」如此出現,似乎還看不出它的底蘊,因為它的本義被「效」字模糊了,於是很容易認為「效尤」就只是「模仿」、「學習」的意思,而忽略了「尤」的存在。其實,「效尤」是從「尤而效之」轉化而來的,「尤」是批評、責備;既認為別人的作為是不對的,並且加以批評、責備,卻又有樣學樣,甚至變本加厲。
《左傳》中已經經常出現「尤而效之」這個詞,最有名的就是介之推的故事:介之推追隨晉國公子重耳流亡十九年,終於回了晉國,重耳當了國君,就是晉文公,在論功行賞時,竟然把介之推給忘了;介之推對母親說了一番道理,而且責備那些接受賞賜的人是「貪天之功」,比「竊人之財」的盜賊還可惡;他母親勸他至少應該把事情說出來,介之推就用「尤而效之,罪又甚也」來回答。就如標榜清廉的人,結果不但自己貪瀆,還縱容包庇貪腐,那罪過又何止該加一等!
明末大儒顧炎武在《日知錄》中有〈不醉反恥〉一段文章,大意是說:「酒醉的人不受責備,沒有醉的人反而被認為可恥;這就如所謂『一國皆狂,反以不狂者為狂也』。以箕子之忠,尚且不敢糾正紂王的無道,何況中材以下,有不『尤而效之』者乎!」可見「效尤」一旦成為風氣,則是非顛倒,價值混淆,道德沈淪,社會焉得不亂?國本能不動搖乎!
(作者為世新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