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過」未必是失去！我有理由這樣相信！

走過沒有地圖生命長旅的人都知道，世間永遠有無數「也許」在等待，現在也許這樣，頃間也許那樣！

日前歡喜來朝山，最期待是熟悉的暮鼓晨鐘，它是我少時成長最大的助緣，徬徨慌亂時仰賴，脆弱矇眛時當頭棒喝，意志稍懈被督促，心存疑慮，能很快沉澱澄明。

我是聽著晨鐘暮鼓長大的。

童騃的記憶，盡是轉燭飄蓬的兵燹荒年，三餐不繼是常事，餐風露宿司空見慣，五歲六歲，練出日行三十華里的小腳，拖到薄暮看見大寺小廟或圯殿頹院，就有一簷庇蔭得以棲止的希望了！

這種「一夕之家」，泰半彈痕屢屢，慈悲我佛的金身也多受波及，儘管供桌空空香燭無蹤，只要木魚仍在，就有一、二僧人留駐清修，他們容色蒼白，形體瘦削，身披歷經用心綴補的百衲袍，默默無言安頓一批批湧到的苦難眾生，為大家梵唱誦經，早晚鐘鼓不稍歇。

鐘鼓完好可傳千里，業已破損殘缺，則掙扎抖出悶悶的裂罅鳴咽，送到哀鴻遍野、生靈塗炭的難民耳內，仍發揮療傷止痛的撫慰作用，迨渡海來台鐘鼓之聲已遠，我仍可跨越時空，聽於不聞、觀於無形、想於不見，不論身在何方，曩昔的晨鐘暮鼓仍懍然與我長在！

多年之後，友人自大樹鄉來，知道我的「故事」，得意地帶我上山，才上台階，看見大殿恢宏的形貌，即有如遇故人的親切感，及至鐘鼓和鳴響徹雲霄，我已激動得跪倒地面忘情大哭。

這樣浩然正氣的祥和莊嚴，在流離的往日時空百求不得；而今睽隔已久在此湛然放光，許我放肆抒發慰我相思，胸中塊壘得以盡消！

在暮靄中依依辭出，我拭著喜悅之淚一步一回頭，及後每次回歸，它都迎我以新貌，使我對這次的參訪也充滿期待，不料另具因緣坐守寮房，六十多年縈繞五內的鐘鼓之聲，反而得以迴蕩肺腑珥珥。

轉念我已重回聖殿致敬，踩上當年喜極而泣的台階，仰睇兩側巍峨的鐘鼓樓，穿過明燈高懸的成佛大道，親見大師襟魄寬厚的驚人意志，遍賞後山處處沾散的異卉繁花，足雖不行心靈自在翱翔，既未錯失無須遺憾，我已及時找回俾益一生的暮鼓晨鐘！

（作者為畫家、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