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歸靜

不是沒見過世面，只是高度不夠──誰跟誰的世界都不相同，在自己的世界裡面，見天地、見眾生、見自己──是不是站得愈高，世界愈大？世面愈廣？

曾經年輕的我愛跳高，跳到至高點，享受孤獨又唯我獨尊的優越感，當時年邁的西西里，只能躺在地板上「仰望」我。但事實是──他根本不在意。而從他目光透出的是對我這小子溫柔的寬解，他說：「高度，與位置無關。」明明我待的位置比他高，怎麼會與位置無關呢？

自作聰明的我深信，跳不動的西西里已然失去我們貓生與生俱來的彈跳力，愈來愈逼近他的是漸漸失能，古來稀的他是嫉妒我的，自以為覺察到這點，少不更事的我，反而更刻意在他面前顯擺，跳躍奔高，傲嬌地展現我的青春與活力。

直到他離開，直到家裡來了比我還愛搶高爭遠的葉小弟，我似懂非懂，西西里曾經提起的高度與位置之間的關聯，可是妹妹的態度又困惑了我。妹妹安於地板，穩穩的平地帶給她無與倫比的安全感，尤其是西西里留下的「鋁製冷盤」。

自從搭過飛機，她對高，就全然失去了興趣。是呀，他們搭過船，乘坐飛機，飄洋過海，一千公里的距離，五天的時間，擁擠、輾轉、晃動在見不著天日的船艙、機艙中，一籮筐一籮筐的貨物，遮住光，也擋住微風，連空氣中都瀰漫前所未聞、各種物品互動交放的氣味。關在貓籠裡的他們，離開熟悉的環境，奔向不可知的未來，驚懼、恐慌、不安的喵嗚聲，不絕於耳，最後還忍不住尿尿，沾染自身乾淨的白毛……好不容易抵達，迎接他們的依然是陌生環境，依稀回到我們第一次見面，她跟葉小弟抵達家裡臭烘烘、亂糟糟的那天。

「飛機夠高了吧？看到的宇宙比你的世界大多了吧？」妹妹問我，沒坐過飛機的我，哪裡知道啊？哼，扭頭轉身，想跳上書櫃，位置卻已被跟妹妹相同經歷，見過飛機世面的葉小弟占據。

看著位置不同的妹妹與葉小弟，憶起西西里說的「高度，與位置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