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嘉喻

小時候，家裡總有音樂陪襯，父親習慣播放他喜愛的歌曲，並且跟著哼唱。他最常聽的是日本演歌，因此，從小我們就對美空雲雀、小林幸子、八代亞紀、細川貴志等歌手十分熟悉。從黑膠唱片到卡帶，後來變成CD，家裡常常迴盪著低沉渾厚又拉著長音的歌聲。

「路邊一棵～～」長年跑船的父親，嗓門洪亮，如同海洋的寬廣，每每回家時，還沒有到門口，就可以聽到他的歌聲在舊式四層樓的公寓樓梯間迴盪著，自帶音效，有時是日文版的〈榕樹下〉、偶爾會換成陳一郎〈行船人的心聲〉，總之就是得要尾音拖長長的那種。

漫長的暑假午後，小孩子會在家裡玩扮家家酒，我們最喜歡的是歌星的角色扮演，開了冷氣，披上小被子，手拿著玩具保齡球瓶，打開父親的「拉里歐」（radio，收音機），放張卡帶，唱起歌來。

小學時，我最喜歡的一首演歌叫做〈浪花節的人生〉，鄧麗君、洪榮宏也有翻唱過。父親在日文歌詞下方寫了滿滿的國台語夾雜的注音標記，就像後來我們在學習英文歌曲一樣；而在幾近洗腦式的播放下，家裡的小孩都能琅琅上口，不懂日文的我們，竟然都能跟著唱到結束。受到父親的影響，每年NHK的紅白對抗成了全家過年時必看的節目，小林幸子的華麗舞台裝也總是不會讓大家失望。

1990年代離家讀大學，滾石一系列的專輯正流行，陳昇的〈風箏〉是校園的熱門話題，大家最愛猜測MV裡那個白衣黑裙的女孩究竟是哪個高中？每每期末考結束，同學們習慣到西門町的KTV徹夜歡唱，我尤愛點唱尾音拖長長的歌曲，握著麥克風的方式、聲音洪亮的唱法，一如小時候聽的演歌歌手。

某天回家，父親給了我一張安室奈美惠的專輯，封面是女孩陽光小麥色、青春活力的微笑，拿在矮胖的父親手中看來很不協調，我搖搖頭表示不需要，推回給他，父親也沒說什麼。記得那時，他常會提到小室家族的成員，然而，就像青春期的兒女不愛父母裝年輕一樣，那時的我，覺得父親還是和演歌比較搭。

母親過世後，家裡只剩父親一人。每次回家，總會聽到「拉里歐」裡傳來的歌聲，依然是日本演歌，正如小時候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