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昱培

國小時，每逢放學時刻，校門口總會迎來接送子女的車潮，在校門口翹首盼望父母到來的同學們，不時交頭接耳有說有笑，嘈雜喧鬧恍如菜市場。而我，總是默默地走到離學校較遠的街頭角落，在四下無人之際跨上母親已生鏽的腳踏車，一路顛簸返家。

當時來校接送子女的同學父母，不乏開名貴轎車者，或至少也騎乘嶄新的機車；而母親腳踏車的車身、龍頭、鏈條都布滿了鐵銹油垢，老舊不堪，相比之下讓我實在自慚形穢，自此活在自卑深淵裡。

每天讓同學雀躍欣喜的放學時刻，對我來說卻是痛苦萬分。因為放學鈴聲一響起，我就必須躲開同學，急急閃離，偶爾不得已被同學撞見，也總是支吾其詞地找藉口，表示家中有車，只是父親開去上班。

畢業前夕，母親表示想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但我深怕那輛破舊腳踏車會受同學恥笑，一口婉拒了，並表示我會自己走回家。典禮結束後，才走出校門口，驀地狂風大作，吹得一旁的樹叢東倒西歪，我也被吹得左搖右晃，接著天雷怒鳴，傾盆大雨旋踵而至。正想冒雨跑回家時，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和腳踏車閃現眼前，原來是母親獲知颱風來襲，趕來接我了。

母親一心掛念我的安全，我卻只在意那輛腳踏車會讓我丟臉，從未想到她總是以這台破舊的鐵馬守護我安全回家，思及此，讓我不禁羞愧萬分。淚眼朦朧間，母親載我疾駛於狂風暴雨中，一路上早已分不清臉上是雨還是淚。

升上國中後，家裡經濟狀況漸入佳境，添購了一台代步用的機車。一日，整理家中倉庫時，母親扛出塵封多時的腳踏車，車子的輪胎因漏氣而乾癟，龍頭也歪曲變形，顯然已壞損至不堪用的地步，母親於是請路過的廢棄物回收業者收走。

望著那輛腳踏車漸行漸遠，內心突然漾起離別的愁緒，低下頭偷偷拭去淚珠。頃刻間，母親騎車載我的點點滴滴，一幕幕浮現腦海，我這才驚覺，原來，與腳踏車同在的母愛，是我最懷念的生命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