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呂慧齡

歲末祝福、歲末聯歡、歲末感恩……「歲末」一詞的音韻，對她而言，曾經是盤踞已久的陰霾，如烏雲罩頂般。

頓失父親的她，悲慟的情緒蔓延，潰堤奔洩的淚水無聲地滑落，在海邊長大的她，拖著孤寂疲憊的身體，重回大海的懷抱。

在海邊向晚的天光雲影，她彷彿看到朝思暮想的父親，迂緩蹣跚地拄著拐杖遊走在各個宮廟，與朋友們緩緩喝著暖烘烘的老人茶，快活地閒聊著。

看著一波波的潮來湧去，早已沖消她漫步在沙灘的腳印，卻始終無法洗刷她深沉的內疚。不堪回首的過往，反而如海嘯般排山倒海而來。

曾經多少的貼心照護，多少的依偎陪伴，好不容易將加護病房裡，肺炎昏迷、形銷骨立的父親搶救回來。被病魔拖累的父親，呆滯的眼神日漸甦醒，有如在無邊宇宙裡迷航飄浮的星球，回到原有的航道，父親終於重現昔日談笑風生的光采。

始料未及的，當她看著老邁的父親大快朵頤地吃著最愛的饅頭時，意外總是在猝不及防之際降臨，讓人不知如何應對。

一時，所有的劬心勞力皆付諸流水。

每當想到父親噎住窒息的驚恐容貌，她的心頭總是掠過陣陣的酸楚，不自主地發出低旋的哀鳴，啜泣不已。

碎末、碎末、碎末，心碎千片的她，喃喃低語著。

她始終後悔著，沒有將父親的饅頭撕成碎末。

隨著月轉星移，依稀可以看到她眼裡的細細哀傷。她自知難辭其咎，像是懺悔，也像是提醒，經常向旁人訴說人生這段的無奈與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