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馬偉成

捱著山路上行，過個彎處，聽見道場的梵音，知道快到父親的住處了。

供桌上擺著三盞烏龍茶，保鮮盒內裝的菜餚與水果也放妥，母親點了香後拿給我們，說：「來跟你爸說：來吃飯了！也順便說你們的近況。」之後領著我們望向父親的照片喃喃絮語，我湊過去聽，模糊地聽到：你作仙了，要保佑你的孩子……很想你……

我們將香插好之後，到外頭休息，母親仍和父親說著屬於他們的過往，手掌頻頻擦拭臉頰，那張因思念而慌亂的臉龐與蒼涼的側影，負載了這一年的疲憊。也許要把老夫老妻的瑣碎叨語及一些埋怨仔細地覆誦。

彼此倚賴的往往最為脆弱。這一年的寄託思念，只換得微弱的回音。

塔位的空間不甚寬敞，母親持續與父親說話，每個字如密碼，只有對方知道，直到汗溼了衣裳，母親才滿臉憂愁走出來。

道場內的家屬虔敬表達追思，場外的小孩則天真戲鬧著，生死流轉的人生，就是如此輪迴般銜接。

其實入塔後的期間，我們會在特定的日子來，只是母親仍不放心地詢問師姐：

「下雨時道場內會漏水嗎？」

「冬天會潮溼嗎？」

「聯合祭拜時用什麼飯菜？」

「有準備茶嗎？」

任何細節母親皆能無限延伸，令師姐難以招架。

新店山區的秋風吹得淒緊。向晚時分，道場內燭光吃力地亮閃，母親以錢幣擲問父親「吃飽沒？」一正一反，吃飽了；「準備的食物還可以嗎？」一正一反，還可以接受；「過年時再過來看你！」一正一反，同意了。

返程，轉身回望父親的棲身處，猛地想起忘了跟父親說：「這一年，母親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