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敖古仁

當初裝潢這間小公寓時，就想為自己種棵樹。我總想，有樹的屋子才像個家，因為樹的壽命很長，可以傳過一代又一代，當成傳家寶，變成一家人共同的記憶。

但是，陽台太小，實在不適合大樹的成長，甚至連小一點的樹也不行。於是，退而求其次，就想，種幾枝綠竹吧，因為古人都說了，無竹使人俗。那時的我，還想著風雅這件事，還在思辨雅俗的差別，總覺得人活著，就要美麗，才不枉費這似長又短的一輩子。

但是，我知道竹子極易走根，即便再堅實的陶土盆也會讓竹根刺穿，再說，竹子長大了不也和一棵小樹差不多嗎，更何況還要全日照、多溼的環境竹子才能快樂成長，總之一堆理性的聲音勸阻我，讓已經準備下訂一盆四五支唐竹的手又縮了回來，改成俗稱「羽竹」的金絲草，聊以致意。不過，羽竹終究只是禾本科的小草，不是中空有節的竹子。

最後，我為那個高一尺半，直徑一尺，壁厚三四公分的紅陶盆配上了紙莎草，當成陽台的主景。紙莎草，屬於水生植物，古埃及人抽取他莖稈的纖維，造紙，俗稱「紙草」。他的莖稈，細長，看似柔弱實則十分挺拔，頂生髮狀的綠葉，一盆二十幾支，風來時，隨風款攏，不疾不徐，風姿綽約，總可以為炎炎的夏日招來悠悠的涼意。我想，紙莎草應該就像綠竹吧，都是招風的植物。

依據過往的經驗，植物移植盆栽後，健康與否和水分的控制有絕對的關係。對於懶人或上班族來說，多肉植物或水生植物是最好的選擇。前者，多數怕水，所以一兩周澆一次水即可，多了反而會害死他們，千千萬萬不要心軟，看見表土乾了就以為他們需要喝水；至於挺水的水生植物，本就長於水上或是水之濱，再多水都淹不死他們，所以每日早晚都餵水也不怕。生長環境南轅北轍的這兩類植物，倒是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多數都需要大量的光照，最好是全日照，公寓的陽台對他們來說，的確委屈了點，所以紙莎草原先堅挺的桿枝終於還是垂首，羸弱，以至於不堪光照不足的環境，仙去也。

終究，我還是沒能為自己種下一棵樹。不過，生活中總有意外，是福是禍，總要放長時間才能看得清。就在陽台上的植栽漸次妥善安居後，首先是短葉虎尾蘭的盆子裡鑽出粗莖，長了卵圓油厚的綠葉，我猜那小苗可能是榕樹；爾後，「紅蝴蝶」的身旁並立了一株小樹，葉子一搓指上立即染上濃濃的異香，再依葉形，我想，是樟樹吧。思前想後那兩個不速之客的來源，可能是白頭翁或是麻雀，來我的陽台啣枝預備築巢時無心種下的結果。總之，一些時日後，這兩個意外的訪客不僅長住下來，並且開始擴張領地，到處滋生，即便硬下心來殺生也是除之而不盡，最後只好不了了之。

其實，植栽亦如樹人，貴在適性，順勢而為，勉強不得。陽台，面積不大，又非全日照，本不該勉強喬木來屈就，即便小花小草也是原來棲息的野地最能綻放他們盎然無窮的生命力。陽台外，有遠山，山之外是海，前方高樓的盡處有河，過河，便是寬闊的平原；天高地廣，或許眼界之外才是最適合植物生長的地方。

最終，我還是在陽台種了樹，不過並不是依照原先預想的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