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雲英

那晚同學會餐畢，有人意猶未盡提議續攤，再找家小店喝咖啡聊是非？馬上被打槍，睡前來一杯，難不成要徹夜未眠；不然移師KTV歡唱？但這一開嗓可能會到半夜方休，白天戶外健行已體力透支，大家都有年紀了，還是要量力而為。

「那我們去看房子好嗎？」說話的是住林口的何姓女同學，她單身、事業有成、和兒子一家人同住，兒子為了工作上的地利之便遷居林口，讓她每次參加聚會都得起早趕晚，舟車勞頓，因而興起在市中心買小套房蝸居的念頭。

我們曾在木柵同窗共硯五年，對該處有極深的依戀，踏出校門後，即使結婚置產也都離不開那塊區域，尤其一橋之隔的新店，更是同學分布最廣地帶，好幾個廚藝甚佳的同學在那落地生根，每回大廚上菜放出風聲，一群食客總是聞香而來。像常跑國外做生意的益同學，就超愛新店「宋家小館」每道私房料理，一下機就先來解決口腹之欲再回家，據說他為了蹭飯方便，也有意在新店買間別館。果然，他對何姓女同學鼓起如簧之舌，邀她一起來做鄰居，另一位久居新店的王同學正好手上有筆閒錢，她說也要來湊一腳：「大家住同一棟，互相照應，當老來伴。」

我曾看過一篇報導，某牙醫作家邀集十二個好朋友家庭一起居住，一起結伴老去，死後還要一起樹葬……他認為，在人生的快樂存摺中，錢不需要太多，朋友才是豐富老年生活的泉源，如果住在一起的左鄰右舍都是相熟多年的老友知己，不但日子不寂寞，兒女也比較放心，這是多麼理想化的養老模式。而我們同學從十五歲相識至今，足足逼近半世紀，有共同的美好回憶，有相知相惜的純真情誼，雖無法媲美伯牙和鍾子期、管仲與鮑叔牙，但說話投機，吃飯有伴，玩樂相隨，在這滾滾紅塵裡，只要安於這分靜好，相信不鹹不淡的日子，也能散發十里飄香。

數月前，我們一群人風塵僕僕到台南玉井探望老同學，他們在山上有個大家族，成員約兩百多人，擁有十一甲地的果園，共耕共食，簡約簡樸度日。我們在那裡叨擾了兩晚，呼吸到很新鮮的空氣，和很濃厚的鄉土人情味，那個掃落葉的師兄慈眉善目、一派清心自在；修水電的師兄動作俐落、拿著梯子也能健步如飛；掌廚的師姐聽說學歷很高，卻寧願屈就於悶熱的廚房揮汗主中饋，個個好似隱身世外的高人。臨走，我們欲捐贈幾千元給家族補貼卻被退回，大家長表示謝絕外界施捨，這裡每個人都擁有一技在身，憑雙手賺取所需，共同維繫這個家族開銷。擁有兩百多個手足的「家」，我總算見識到它龐大的力量和向心力。

其實，人生縱有千恩萬愛，也敵不過生離死別，終了都只剩自己孤單一人踽踽獨行，身邊的人只不過相伴一程而已。話雖如此，但在臨近黃昏前，能與眾多知己好友緣聚一堂，看夕陽、話當年，曾有多少憂歡與共，點滴全在心頭，我仍覺得是一件很棒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