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胤霆

旅途中偶然的機會，我走入鄒族女孩的家，聽她述說山居生活的樂趣，可突然被牆邊一幅畫著一隻黑熊和一頭豹的油畫吸引，久久移不開眼。躊躇了一會兒，我鼓起勇氣探詢，畫是否有特殊的意涵？

女孩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這是一則非常憂傷的故事。很久以前，台灣黑熊和台灣雲豹都是白色的，整日一起玩耍、打獵、休息……是對形影不離的超級好朋友。

某天，牠們拾得一袋顏料，不知道誰提議為彼此著色，總之，黑熊先替雲豹添加色彩，畫了金黃、暗黃交錯的身軀，又增加深色的雲紋及斑點，且在口鼻、眼睛和胸腹周圍，保留了一點白，讓牠既帥氣，又適合蜷伏在山林間，不被敵人發現。

耗盡心力的黑熊認為，雲豹也會為牠精心上色，所以將顏料交給雲豹後，安心的沉沉睡去。

然而，等牠醒來一看，自己竟只剩胸前一道Ｖ型白色，其他部位全被塗得如煤炭般漆黑，牠氣得怒吼：「為什麼？」隨即憤憤離去。

雲豹不想失去親如兄弟的好友，於是，每次打獵都只吃掉獵物的內臟，然後留下軀幹在黑熊會途經的道路上，甚至送到黑熊家門口，期望黑熊感受到牠的歉意，收下禮物，能和好如初。

可惜，直到雲豹消失在山林前，黑熊都沒收下禮物。曾經的超級好兄弟，因一時興起的繪製活動，竟永不復見。

聽完故事，我的心好似被雲豹的爪子緊緊攫住，彷彿感受到牠戰戰兢兢抓著獵物去給黑熊，祈求原諒卻不可得的焦心與悲傷。

女孩告訴我，這是原住民間流傳的神話，雲豹的行為，不同族群說法各異，諸如：雲豹一時頑皮惡作劇；黑熊太壯碩導致雲豹塗鴉失去耐心等等。她則好奇，雲豹會不會有眼疾，只能看見黑與白；或者，雲豹沒有藝術天分，不知何謂美麗；抑或是，雲豹覺得黑和白是唯二帥氣的顏色，便塗上了？

可因黑熊不曾給予雲豹解釋的機會，所以真實理由不得而知。

返家時坐在車內，我不斷思索，難道雲豹和黑熊都沒有較圓滿的結局？握著手機查到許多版本的故事，情節或有異同，但最終牠們皆再無交集。

搜尋時，還看到新聞稱台灣雲豹消失近百年，動物專家判定已滅絕，不過為顧及原住民文化與情感，仍將牠列在保育動物內，不宣告「絕種」。這報導讓沉浸在故事中的我，不願認同；寧願相信雲豹仍在，只是兀自藏匿著舔舐心傷。

而我既想詢問黑熊：知道好朋友可能再也不會出現了嗎？如果時光能倒轉，聽不聽雲豹解釋？假如雲豹真是一時存心捉弄，願意原諒嗎？也想問問雲豹：若能回到從前，會不會勇於攔住黑熊，坦誠說出將牠塗得一身黑的原因，以取得諒解呢？

那日直到睡前，腦海中仍滿是雲豹一次又一次把獵物放置在道路上，藉此懇求黑熊原諒的落寞身影。念著不知所蹤的牠，思及與我情同姐妹的友人，不禁提醒自己，無論未來如何變化，一定要竭力避免，讓誤會奪走生命中的溫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