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薛豹

其實，我從來都不是善於照顧人的類型。

不要說別人了，我連自己都照顧得不太好，不是吃多了就是吃少了，不是晚睡了就是失眠了。飲食有度、起居正常，於我而言，大約就是新年新希望的標準誓詞，總在年頭煞有介事地昭告天下，接著在其後的月分裡徹底遺忘。

或者不說人，光說動植物吧！金魚、小白鼠甚至盆栽，到了我的手裡，往往也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曾經也覺得沮喪，因為照顧的基本要求，不過就是定時定量的供給，怎麼自己竟散漫得連這點事也做不好，不是忘了給就是重複給。偏偏次日的重複又不能抵消前日的遺忘，錯了就是錯了，沒有轉圜餘地，失序的結果，就是乾乾脆脆地死給你看，只有我的眼淚、鼻涕還在拖泥帶水。

我也不是個堅強勇敢的類型。

太辛苦的事經常兩三下就放棄，出社會前五年，一連換了七八個工作；膽子很小、恐懼很多，怕雲霄飛車怕鬼怕蟑螂。我真心欽佩電影裡或書裡那些個毅力驚人的女主角，奮鬥的過程就像是一路打怪，簡直是為了迎戰大魔王而生，從頭到尾沒有一點遲疑；我也想向身邊好幾個成功女性看齊，為了成為人上人，她們吃得苦中苦，怎麼我就吞得這樣狼狽？

從沒想過，有一天我會成為三個孩子的母親。一個不善於照料和付出的人，給安上了照顧者的天職，不知道是上天給的考驗還是玩笑。我曾經很怕自己不夠好，怕自己做不到，怕被發現我的遲疑和軟弱，怕給孩子帶來任何不好的影響。

沒想到，一切就這樣發生了。

我學會了料理三餐，學會了怎麼持家，學會了耐心安撫，學會了建立原則。伸手一摸，我知道孩子發燒幾度；十分鐘內，可以張羅三寶出門；到環球影城，我陪孩子坐入門版的雲霄飛車（雖然全程尖叫）；爸爸出差的日子，我會義無反顧地驅趕視線內的所有害蟲（當然還是全程尖叫）。

為了給他們更好的環境和資源，十年來我維持職業婦女的身分，但也盡力參與學校每一個重要活動，在兩者不能偏廢下，犧牲的經常是睡眠。一路走來，我確實吃了不少苦，但我也嘗到了身為母親的樂與甜。

原來，這一切不是不苦，而是當你知道為了誰、為著什麼在努力的時候，再怎麼苦，也就都挺過來了；原來，不是沒有照料的天分，是當你愛他比愛自己更多的時候，就能讀懂他的每一個需要。

親職使人成長，不論是被照顧者或是照顧人的我們，都將在這分愛裡，日以繼夜地茁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