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猴子貓

咖啡廳和往常一樣，接近傍晚每天固定到訪的客人就紛紛離去。剛才還在開講的數學老師、國文老師起身併肩離去，何教授是歷史系教授，聊著聊著就聊起了台灣史，隨後也和幾位郵友走出咖啡廳。

咖啡廳安靜了下來，甚至連交談聲也沒有了。

地理老師走過來：「今天好像人比較少？」

「都走光啦！」

地理老師環顧四周，只剩一個高中女生獨自坐在靠玻璃門的墊高區，另一邊是一對母女坐著，正享用晚餐。小女孩安靜地坐在沙發椅上吃著薯條，母親在看手機，母親沙發旁邊還有一部娃娃車，裡面小嬰兒正熟睡著。

「怎樣，上次問的問題如何，解決了沒有？觀光產業，年輕人回流農村，帶動農村新商機。」

「嗯，已經完成了。」

咖啡廳裡因為離教師會館很近，是許多退休老師聚會處，有時遇到作業問題，也能詢問不同領域老師們的意見。

這裡治安良好，是眾所周知的公教文教區，總統官邸也在附近，也因此十分安全。人文薈萃的牯嶺街，夜暮降臨之際，人流驟減，附近商家也是早早打烊休息，可謂一到夜晚，一片祥和。

「奇怪，這裡一到晚上就沒有人。」

「對呀，這理只做上班族，下班之後路上就沒人了。」

「今天就妳一個人嘛，我也要走了。」

「嗯！」

「沒關係！前面就是警局，妳很安全的。」

「好，再見，只剩兩桌了，等這兩桌走了，應該也要下班了。」

2

大概過了十分鐘，附近學校的高中生一個人進來，他和往常一樣點了一杯咖啡冰沙就往固定的位子走去，是離廁所很近的一張四人座位，燈光較為昏暗，由吧檯的方向看過去，視線有點受阻，是不太能清楚看到他在做什麼。

他和往常一樣，將書包放在隔壁的空位，書本擺放在桌上，還是低著頭滑手機，我永遠只能望著他的背影而不曉得他是否有在看書，複習功課。

玻璃門外有個男子晃來晃去，探頭探腦的查看咖啡廳裡的情景，接著他走了進來，身穿黑色帽T黑色長褲戴著口罩，全副武裝的裝扮。他似乎已經選定好座位，直接走近櫃檯。

「熱拿鐵。」

「我們八點打烊，可以嗎？」

我們同時望向牆上的鐘，正指著七點十分。

「好。我們頂多耽誤十分鐘。」

黑衣男子點好咖啡後直盯著高中生的位子看。

高中生突然起身，走進了洗手間。

黑衣男子朝高中生的位子走去，接著從褲子口袋裡掏出手機，直接擺在桌上，頭也不回的往大門的方向走，離開咖啡廳。

高中生從廁所出來，什麼也沒發現，又低著頭坐回椅子上。

我很好奇這學生到底有沒有發現桌上多了一隻手機，也很好奇平常他坐在那個位子到底有沒有在看書，於是走進吧檯拿起一條抹布，走近他的隔壁座位，開始擦桌子。

桌上的手機突然跳出一則訊息：「對方有多少人？」

高中生看看我看看周圍，他拿起手機開始打字：「附近有一個高中生。一個媽媽帶著一個小女孩一個嬰兒，小女孩坐在椅子上吃薯條，嘴角沾滿番茄醬。」

「叮咚！」咖啡廳的門鈴響起。

這時四個穿黑衣服的男子，壯碩的體型，一起走了進來。其中一個走近櫃檯，另外三個人像在找人一樣，到處晃來晃去，最後選定了高中生旁邊的位子坐下。

高中生繼續打字，回覆手機上的簡訊：「四個穿黑衣的彪形大漢。」

站在櫃檯前的男子開始點餐，一共點了四杯美式。他拿著托盤的手臂布滿刺青，接著，他走向那三個黑衣人，拉開三個人隔壁空著的椅子坐下。四個人開始對話。

「欸！那個臭小子不是約在這裡還錢嗎？」

「這次一定要給他點顏色瞧瞧。」

「七點四十分了，他遲到十分鐘了。」

「敢跟我們高利貸借錢，還想談價錢。作夢！」

高中生坐在旁邊絲毫不受影響，又低頭滑他的手機，打遊戲，不再管桌上多出的手機，及旁邊看起來像兄弟的黑衣男子。

桌上的手機出現另一則訊息「價錢談不攏？」

高中生被簡訊的聲音喚醒，離開遊戲，拿起手機看了看，又開始打字：「對方說談價錢，作夢！」

手機又傳來一條簡訊：「報警！」

這時高中生才驚覺事情不大妙，不知所措，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報警，著實不想理這隻手機，放下自己的遊戲，開始翻閱桌上的書本。

「媽的！沒有來，敢耍我們。」其中一位黑衣男子站了起來。

「喂，你小聲點。坐下。」另一名黑衣男子怕對方鬧事，安撫著要他坐下。

高中生桌上的手機又出現三個字：「不要接！」

接著，手機開始響了起來。高中生整個人瑟縮起來，很緊張不敢碰那隻手機，手機持續響著。

「喂！學生，你是不會接唷！」其中一名黑衣男子。

學生還是很緊張不敢碰手機。

剛才被安撫的黑衣男子怒火中燒，拿起椅子就摔了過去，桌上的水杯也摔了出去，「啊，你的手機響你是不會接唷！」

「哇哇哇！」嬰兒車裡的小嬰兒哭了起來。

「歐伊歐伊！」警察趕來。

3

「剛才有人報警，這裡有人鬧事。」三名警員向我走來。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為就四個黑衣彪形大漢圍著一個高中生，高中生已經嚇傻了，縮在椅子上。

媽媽抱著小女孩一手拍著娃娃車裡的嬰兒說：「是我報的警。」

「怎麼回事。」

「他們不知怎麼吵了起來，摔椅子還有摔杯子。」我說。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每天放了學會先來這裡看書再回家。」穿著制服的高中生說，同時他把桌上擺放的書本放入書包裡。

警察確認身分，三個人皆有放高利貸、暴力討債和幫派恐嚇等多種前科，直接逮捕，回警局訊問。

「應該是幫派糾紛，先帶走。」

「什麼幫派糾紛，我們是來討債的。」

四個黑衣男互相看來看去，其中兩人起了爭執，大打出手。

不到五分鐘另一台警車開來，警局就在咖啡廳斜前面不到五分鐘的路程，因此警察趕來的速度很快。

警察和四名黑衣男子離去後，高中生也急急忙忙背起書包和我打聲招呼，要回去了，他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鏡，表情有受到點驚嚇。

我也受到驚嚇，在這裡工作整整兩年，還從來沒碰到過這種黑道幫派討債來喝咖啡的事情。

「不好意思，我們打烊了。」我對著最後兩桌客人說，也是唯一留下來，一起經歷人生中這起恐怖事件的兩桌客人。

婦人牽著女兒推著娃娃車等坐在玻璃門旁的女學生走來，他們站在門前看了看手表，八點十分。原先穿帽T戴口罩的黑衣男子從門外走了進來，直接走到剛才高中生的座位，拿起桌上的手機放進褲子裡。接著，和推娃娃車的婦人、小女孩、女學生會合，一家五口一起出門。離去前還聽見女學生說：「爸！壞人應該被抓走了吧！」

「應該吧！至少我們可以鬆一口氣好一陣子了。」

「最好他們永遠也不要再出現了。」女學生說。

「謝謝你！」婦人對我說。

我拿著掃把掃地上的玻璃，同時無奈地看看他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裡是治安良好的行政區，一到夜晚，路上就沒有行人，也不會有壞人，寂靜的城市，看起來一片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