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Maple Day

醫院一隅，老婦人布滿青筋與皺紋的手，握著筆，顫顫巍巍，卻堅定地寫出：「要堅強，配合醫生治療，面對不舒服，就忍一忍……」一字一筆，透過紙張，把母愛與力量，傳送給感染新冠病毒正在治療的六十四歲兒子；只是，自有節奏的命運之神並沒領受這分感動，信還來不及交到兒子手上，遂撒手，信箋在醫院的長廊，與這位九十歲老母親，來不及再見。

人生真的就是不斷在生離死別中，時刻往前走，不曾停歇。易感的我，曾經很容易陷入如斯緣慳命蹇、顛沛流離的故事，捶胸頓足，傷感悲痛，難以自拔；積累過多情緒的包袱，壓得自己喘不過氣，終於在某日，恍然，生離死別，本是平常，人生這條路，即不斷放下，最終，輕裝簡從，瀟灑轉身。而要能做到這般灑脫，就要提早且勤於練習那句老生常談──活在當下。

活在當下？於我而言，懂得更珍惜每次的相遇，並且學習好好地說再見──不鬧脾氣、不以不愉快作為與人的休止符；無常與明天到來之際，懊悔與遺憾，都能少一點。

再多功課，再多練習，最難越過的還是不捨。

在展望會資助孩子二十年，孩子來來去去，已是慣常，但至少會預先告知終養日期，透過書信與禮物的準備，多少能沖淡捨不得。日前，十分突然，收到計畫區助養終止的通知，這也是唯一的一次，無預警，來不及寫告別信，來不及送紀念物，打破所有慣性。

沒告別，也沒禮物給小洪留念，我有些許抱歉，但打開我們的每一封信，忘年情誼飛越萬重山千里水，在我寫給他《井蛙歸井》、《兩頭鳥》、《奶奶的紅包》等故事裡，還有貼紙與圖畫，互動得津津有味，滋潤彼此。好在，每一封信，我都好好地寫故事，好好地說再見，儘管事發突然，來不及告別的我們，曾經在每一次的再見裡，好好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