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戴世琪

牙科診所外飄著小雨，將柏油路上的熱氣整個打上來，彷彿蒸籠打開蓋子的那一刻。我在診間外的沙發上，一下望著窗外發楞，一下盯著播報新聞的電視，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心裡忐忑盤算，或許5分鐘、或許10分鐘後女兒會發生的狀況，她是否也會感受到我那噩夢般的經驗？

依稀記得20歲時，我將「拔智齒」視為人生的頭號大事，專程到大醫院處理。打麻藥時，我忍著痛小聲哀號，醫師在拔起智齒的當下輕輕地發出一聲嘆息，我的心臟也隨之揪了一下：「怎麼了？」

「牙根沒起來，卡在裡面。」

接下來，醫生挖啊、鑽啊，彷彿我那藏於深處的牙根是礦坑裡的黃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挖出「寶藏」，此時的我早已滿頭冷汗涔涔，嚇得快昏過去了，且在麻藥逐漸退去的同時，疼痛也漸漸爬上我腫脹的左半邊臉頰。有了這次經驗，「看牙」成為我終生的噩夢。

女兒從坐上牙科診療椅上到拔好牙走出診間，大約3、4分鐘，嘴裡咬著一大坨滲血的止血紗布，竟然面不改色地說：「不痛啊！也沒感覺。」臉上完全不是我想像中的表情。她攤開左手掌，讓我欣賞她的智齒，上頭還沾有血跡，像極了恐怖片的道具，我迅速瞥了一眼，轉開頭拒絕細看，太噁心了！

「就跟妳說吧！拔牙根本不痛，打麻藥也沒什麼。」開車過來載我們的外子，若無其事地說。父女倆一路愉悅聊著：醫師如何在閒談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除智齒，麻藥退了之後也不覺得疼痛……一切順遂，恍若日常發生的雞毛蒜皮小事。「拔智齒有什麼好怕的！」女兒的口氣中，甚至有那麼點驕傲的氣焰噴發著。

慶幸女兒沒有遺傳到我的「超怕痛神經」，而是遺傳了她爸的「完全不痛神經」。這樣的遺傳可謂完美，讓她對拔智齒這事徹底卸下心防，信心滿滿，甚至考慮再拔掉另一顆醫師建議不急著拔的智齒。要不是醫師交代：「咬緊紗布一小時後，吃藥，再換咬另一塊新的紗布一小時。」我真想馬上帶她去大吃一頓好好慶祝呢！

其實，對於拔智齒的擔憂，似乎是來自一種「媽媽覺得痛」的痛，女兒根本沒在怕，所有的恐懼完全是我的想像力在作祟。就好比冬天，總會叨叨念念提醒女兒添衣、那種「媽媽覺得冷」的冷，難怪被外子吐槽：「又不是每個人都像妳那麼怕冷！」看來，媽媽心裡的小劇場，是該改寫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