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煒智

疫情打亂了全球一般商業電影的排映期程，台灣影迷卻因禍得福，在各家片商紛紛祭出舊片墊檔時，居然等到曠世經典《北非諜影》（Casablanca）重現銀幕。

一九三○年代後期，歐洲大亂。流亡人士齊聚南法及北非，焦急等待任何可以前往美國的機會。在卡薩布蘭加，大家想方設法，削尖腦袋去鑽營，入夜之後，男男女女沉緬在美國人里克開的餐廳，裡面有黑人樂手演奏最時興的爵士樂，內室則闢有賭場，不少人甘心把未來命運直接在賭局上孤注一擲。

整幅拼圖群像中，最扣人心弦的是店主里克和少婦艾莎、英雄維克多的三角戀情。維克多是地下組織領袖，被補失蹤，妻子艾莎流亡至巴黎，本想了此殘生，沒想到遇上里克，德軍攻入巴黎前夕，兩人相約遠走，不料艾莎得知維克多僥倖逃生，含淚捨下里克，回到維克多身邊。

這段曲折的愛情故事，是《北非諜影》的前情提要，戲肉所在便是三人在卡薩布蘭加再次重逢。

試想，在滿天烽火的亂世，偏偏就是這麼巧，艾莎和維克多攜手走進里克開的餐廳，堂上的樂手山姆，正是當年在巴黎的老朋友。

維克多在餐館裡忙著和當地政客虛與尾蛇，艾莎則坐在鋼琴前，淺淺笑道：「再彈一次吧，山姆，請你再彈一次〈As Time Goes By〉」。

萬語千言化為這句請求。曾經有過的感情碰上愛國情操、英雄崇拜還有拯救萬民於水火的宏願，大時代的小人物，如此卑微，萍水相逢，已是奇緣一場，再次聚首，豈非天意？

「你一定永遠記得，一個吻就是一個吻，一聲嘆息仍然是一聲嘆息」，山姆唱道：「世事的本質即是如此，任憑時光飛逝……」

《北非諜影》可以說是好萊塢「大片廠」時期最佳代表作之一。當年，華納公司的劇本編審在休假時，讀到還沒正式製作的話劇劇本《里克咖啡館》（Everybody Comes to Rick’s），立即敦請主管以高價購入。因為題材趕上「歐洲流亡潮」的話題，公司算盤一撥，認為成本不高，隨即展開籌備，片名定為《北非諜影》。

〈As Time Goes By〉原是一九三○年代初期，另一齣百老匯音樂劇的插曲，由於深受《里克》劇作家喜愛，寫進台詞，拍電影時片廠也洽購了歌曲版權。據說大牌作曲家在配樂時十分不悅，認為應該由他另外撰寫，公司高層一度心動，但女明星已為其他影片剪短秀髮，無法連戲，只得作罷。

時至今日，〈As Time Goes By〉的旋律已成華納公司商標的背景音樂，可見《北非諜影》影響有多深遠。

記得電影結尾前，亨佛萊鮑嘉（Humphrey Bogart）一句「Here’s looking at you, kid. We’ll Always have Paris.」（我們永遠擁有巴黎的記憶），英格麗褒曼（Ingrid Bergman）眼睛一抬，珠淚撲簌而下。

這就是我們對「永恆」的定義。

一個眼神，一部電影，兩個明星，讓人懷念一生一世。

任憑時光飛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