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時期,南朝最後一任皇帝,是史稱「陳後主」的陳叔寶,他字「元秀」,小字「黃奴」。《冊府元龜》卷一八二「閏位部」有一條,說他的名字取壞了,因為「叔寶反語為少福,敗亡之徵也。」意思是「叔寶」反過來讀是「寶叔」,和「福少」的音相近(如果以閩南語發音,更得其神韻),是敗亡的徵兆。
其實,不用這麼費事地顛倒來讀;即便是那「小字黃奴」,也已經夠衰的了!
黃奴,或是狗名,如:《清異錄》卷上載:「耒陽廖習之家有一黃犬,識人喜怒,頤指可使,名曰黃奴。習之常作歌云:『吾家黃奴類黃耳』。」黃耳,是晉‧陸機的家犬,也是一名犬,蘇東坡的詞有:「枕上三年吳中路,遣黃犬隨君去酘酘」就是這一條狗。
又或是邪穢名,如:《普濟方》卷二七○有:「出病家門禁法」,這是教人去朋友家探病之後,出門怎樣避邪穢的古法。如說從病家出門時要閉住氣,走三步,左轉,然後念咒:「一畫成湖,再畫成海,斬汝『黃奴』,老古頭不得追吾天師祭酒之後!急急如律令!」便以左手畫背後地而去,切勿回顧。其他還有:度惡世禁法、禁時氣瘟疫法、禁瘟鬼法等,在在都有斬邪穢的「黃奴」;故「小字黃奴」,豈不是夠衰啦?
然而,名字真有這樣的影響嗎?不!古人說:「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近人說:「個性決定命運!」唉,雖曰天意,豈不攸關人事?
陳後主三十一歲即皇帝位,七年而國亡。這七年之中,他做了什麼事?
第一年,至德元年(西元五三八),他派遣散騎常侍周墳、通直散騎常侍袁彥出使隋國;他聽說隋主楊堅狀貌異人,便命袁彥偷偷地圖其像而歸。誰知他一看到圖像,竟然嚇得大叫:「我不要看他!我不要看他!快拿出去酘酘」隋主的像貌有這樣可怕嗎?
《隋書‧本紀》說隋文帝長得:「龍頷,額上有玉柱入頂,目光外射;有文在手,曰:『王』。長上短下,沉深嚴重。」頷,是下巴;下巴特長而上翹,就是所謂龍頷。額上有玉柱入頂,就是鼻骨直起、貫入頭頂;目光外射,是精華外鑠,這就不好了。長上短下,指身長腳短,〈人倫大統賦〉說:「上長下短兮,萬里之雲霄騰翼;下長上短兮,一生之蹤跡飄零。」便是這一說法。沉深嚴重,是說他的情態,所謂:「望之嚴然。」後主如夜星,隋主如白日;夜星逢白日,有不黯然如喪的嗎?
第二年,至德二年,他在光昭殿前蓋起了臨春、結綺、望仙三座樓閣,各高數十丈,連延數十間,樓與樓、閣與閣都有複道相通。當然,它的裝潢是:「飾以金玉、間以珠翠,珠簾寶床、服玩瑰麗;窗牖壁帶、懸楣欄杆,皆以沉香、檀木為之。每微風暫至,香聞數里。其下積石為山,引水為池,雜植奇花異卉。」
他則和張貴妃、孔貴嬪等一干美人、淑媛住在裡面,沒日沒夜地與宰相江總、都官尚書孔範、散騎常侍王瑳等文士十餘人遊宴後庭,和嬪妃們賦詩贈答,沒有男女之別、沒有尊卑之體,號稱「狎客」。
歡暢之餘,後主命令樂官採擇艷麗輕薄的詩句配樂,譜出了名曲:〈玉樹後庭花〉、〈臨春樂〉、〈黃鸝留〉、〈金釵兩鬢垂〉等,男女唱和,聲極哀婉。他自己唱著〈玉樹後庭花〉道:「麗宇芳林對高閣,新妝豔質本傾城,映戶凝嬌乍不進,出帷含態笑相迎,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後庭。」
旖旎香艷,哪有一點王者的風采?那麼,國家政務呢?那當然是要越浪漫越氣氛越能辦公了!你看,他靠著隱囊(猶如現在的高級靠墊),抱著嬪妃,國家政務就在他們的談笑指顧間批決了。
於是,左右宗戚內外連結,縱橫不法:賣官鬻獄、貨賂公行,走內線、攀近習。諸般醜態,蔚為風氣。更有沈客卿、陽惠朗、暨慧景等小人,為他設計各式各樣的關市稅收,來增加朝廷的收入,供他無盡的花費。都官尚書孔範自詡文武才能,舉朝莫及,常在皇帝跟前說:「外間諸將起自行伍,匹夫敵耳;深見遠慮,豈其所知?」就是要以文人領軍,於是搞得文武解體,以至國家覆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