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薛豹

伴隨著幾個連續裝飾音一次次破碎，九歲的兒子從抱怨變成咆哮，最後雙手重重地落在琴鍵上，鋼琴發出了怒吼，以戲劇性的收尾，結束了原本應該富含音樂性的樂章。

我也動怒了，「不想彈以後都不要彈！不要拿鋼琴出氣！」撂下狠話後四周鴉雀無聲，母子間剩下空白的悲愴。我望著兒子坐在鋼琴前的背影，看到單薄的肩膀開始抖動，伴隨著無聲的啜泣，想起他小時候也常哭。

周歲前，兒子常沒來由地哭，新手媽媽只能勤跑診所兼翻書爬文，推估最可能的原因是脹氣。幾個看似無盡的夜裡，我在斷斷續續的哭號聲中撐著眼皮為他按摩肚腹，祈求他健康長大，再無其他。

兩歲的腳踏車意外，腳踝上大面積的傷口令人不忍卒睹，我們在急診室裡哭成一團，我祈禱那只是皮肉傷，拜託老天保佑他平平安安，別無所求。

每個生日、每次進廟，我請願的從來都只有所愛之人的平安健康；但轉過頭來，卻要他品學兼優、能文能武、才華洋溢、溫文有禮……是不是做母親的我變得貪心了？貪心到忘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祝福與恩賜，值得真心誠意的欣賞，值得歡天喜地的慶祝。

從罐裡拿出維他命軟糖，我坐到兒子身邊，「吃顆糖，會讓你好過一點。彈不好沒關係，等你準備好了我們一起練。」他擦了擦眼角，將雙手重新放回琴鍵上。我知道，親職這條路，他也會陪我一起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