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杜關東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這是在小學暑假時，父親難得從外島回家，特別叫我背誦唐詩其中的一首。滿臉威嚴的父親，讓幼小的我正襟危坐和著蟬聲一字一字念著，父親一句一句解釋，雖然很清楚，但是我哪裡能體會「行人欲斷魂」的椎心之痛啊！

今年是我父親往生後的第一個清明節，我終於了解行人的痛，真的不是一般，哪裡是斷魂，簡直是要了老命，「念我先君，其艱其勤，生我劬勞，至于成人」說得太貼切了，「匪莪伊蒿」這個比喻更是刺痛我的雙眼！

去年冬，家父因為區區感冒，竟然住進加護病房；今年開春，他的醫生，也就是我的兒子，告訴我說：「爺爺不行啦！」我含著眼淚和弟弟把父親送回家，一路上我們兄弟倆哭著，到家後父親在子孫的陪伴下，安詳地壽終正寢，耆壽一百零一歲。

我在淚眼中看見父親慈祥的臉孔，還以為他是睡著了，但持續的誦經聲、子孫的跪拜，讓我這個七十二歲的老孩兒手足無措，「無父何怙？出則銜恤，入則靡至」實在讓我椎心泣血，痛心不已。

父親出生於陝西省臨潼縣杜家村，雖自幼喪母，但聰慧好學。常聽家母提起，父親在田間協助農事，割麥、除草樣樣都做；中午時分，大家休息聊天，他卻倚著大樹認真讀書，眾人對他的好學不倦均稱奇讚歎。

父親從小立志當老師，後來進入師範就讀。不料，日本侵華，戰火快要燒到大西北，全國抗日風起雲湧，父親投考陸軍官校十六期，隨著軍隊轉戰大江南北，一度帶著一班兄弟在山區突擊日軍，績效非凡，連日軍軍部都怕我父親，這可是有史為證的。因為身先士卒，以致右臂中槍負傷，當時立即送往美軍醫院，才保住手臂。

政府遷台後，當時正是十年生聚十年教訓的時候，軍隊演訓非常頻繁，父親參與多項重大演習，公而忘私，以軍為家。有一天，鄰居拿著報紙說：「你爸爸上報了！」那是一張好帥氣的照片，我依稀記得父親一身戎裝，站在鐵軌旁邊，傘兵由天而降，英姿颯爽。父親在軍中用血汗贏得了十多枚勳章，正是所謂的官微勳重，幾乎成為軍中傳奇人物。

後因家累，他申請轉調中原理工學院（後改制中原大學），任軍訓教官一圓教師夢。父親常默默替清寒學生墊交學雜費用，當時的中原院長謝明山先生知道後，說：「此事應該由學校來做，不應由杜伯章教官一人承擔。」所以我父親從教官退伍後，中原大學立即聘他為訓導處專任祕書，參與訓導與擴校工作，表現優異，深獲長官器重；後調任中原大學夜間部訓導主任，對學生照顧有加，到現在我們還會陸續聽到老學生稱讚感念的話語，心中實在高興與佩服。

父親是平凡的偉人，他從不誇耀自己的功勞，他得到的勳章是小曾孫們躲在衣櫃中玩耍才發現的；爸爸的愛心從來用不完，當年不論多窮，總是想辦法幫助學生完成註冊；他嚴於律己，讀書一定寫筆記，字體之工整令人歎為觀止；他親力親為，帶領我們五個子女讀書不忘健身、娛樂，用一生的言行給兒孫們做了最好的示範。

愷悌君子的父親，教導我們勿伐善、勿施勞，留下重孝悌、仁者愛人的家風和高尚品德。親愛的爸爸，願您一路走好，您的精神將在家族中代代相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