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邦衍

情人節當天，群組裡傳來一篇蔣碧微的文章〈卻道海棠依舊〉。八十高齡的蔣碧微，獨臥病榻，驀然回首，不見燈火闌珊處的那人，只見自己一生坎坷的情路。情人節的當下，多少有情人正為情所苦。情字這條路難行，情路上朝聖的有情眾生，依然絡繹不絕地踏上不歸路。受傷、流淚，一生又一生，流轉不息，輪迴不停，像不停歇的旋轉木馬，依舊貪愛娑婆苦海的情欲世界。

蔣碧微，十八歲時，命運牽引她一條驚天動地的路，選擇與徐悲鴻私奔逃婚。以為從此以後，感情世界將是無盡的濃情蜜意，八十歲時，她終於夢醒了。在〈卻道海棠依舊〉文中，她寫下椎心泣血的苦楚：「悲鴻和我，是生生世世一雙人，黃泉路上都要執子之手，何畏人言迷信。然而，當我八十高齡，獨臥病榻時，方知是我一廂情願。」

徐悲鴻，近代著名之畫家、美術教育家。藝術家性格的浪漫，讓他在情字這條路上迷途了。辜負了蔣碧微，愛上了他的學生孫多慈。孫多「慈」，徐「悲」鴻，這段「慈悲之戀」，卻一點也不慈悲。它殘忍地毀滅了蔣碧微對婚姻的憧憬，對人的信任。不禁令人感嘆：「問世間，情是何物？」

蔣碧微萬念俱灰之際，張道藩走入她的生命，陪她療傷。但這一段情，最後亦是以分手收場。在蔣碧微的回憶裡，她幽幽道來：「這輩子，道藩只是過客，悲鴻才是歸人。」傷她至深者如徐悲鴻，竟是她生命中的歸人。終究，感情是不能講道理的。旁人看不懂，當事者惘然，誰能看破情關的迷霧？

文中最後，蔣碧微寫著：「我涼薄一世，太貪戀微茫的確幸。剝落過往浮華的鏽跡，結束一場無因無果的夢。」滾滾紅塵，豈是無因無果？一切皆有因果，只是凡夫看不清罷了。《佛說解憂經》云：「又彼有情，生死別離，愛戀泣淚，亦如海水。」我們無始劫以來，在情字這條路上，所流的淚水，已聚積成海，卻依舊在生死淚海中沉浮。

正如蔣碧微感嘆：「我太老了，老到想不通透這些問題。我大約會背負這一生的迷惘，離開人世。」白居易《琵琶行》流傳千古的名句：「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世間男女，相識的很多，卻未必相逢，就像徐悲鴻與蔣碧微，識而未逢。這宿世情結，何日能解？

愛不重，不生娑婆，眾生帶著宿世累積的情執，來世間酬業。憨山大師：「愛乃生死根株。」偏偏，我們在娑婆世界所植的愛根，是如此的根深蒂固。放下吧！看破，放下，才能自在。好好處理生命中的感情，讓彼此自由。唯有自己生死自在、來去無礙，乘願再來娑婆世界時，我們才能笑看紅塵，自在人間，無喜無憂，因為愛已昇華為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