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姜兆宇
這一定是鳥的飛翔
億億萬萬隻彩羽
飛翔、震懾萬物而無聲……
念書時讀鄭愁予的〈俄若霞〉(AURORA),只覺得名字極美,也總得等到因緣俱足,方得窺探詩人筆下奇幻的「彩羽」──是極光──趁老媽邁入耳順之年(老實說,從小到大,見她樣子沒什麼變啊……),問她有什麼願望?她傻笑說:希望能看一看極光。
看極光得碰碰運氣。事先做了點功課,網路上眾說紛紜,一說是二○二○年極光不容易看到,活動周期低,但年紀愈大,愈發現想做的事情得趕緊行動,看極光的去處不少,瞥見在瑞典北端「阿比斯庫」這小鎮,有台灣人法蘭克落腳、教人拍極光,只要帶記憶卡去,輕裝上路,根據歷史經驗,待三個晚上便有百分之八十的機會看到極光,簡直是太符合我的期待。
只是,要到這北緯六十八度的小鎮並非易事,我選擇從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搭十數個小時的臥鋪火車,一抵達,雨雪齊飛,手機上的極光監測APP顯示,當晚見到的機率是百分之二。
狂風暴雪拍打車身,其實我不抱任何期待,法蘭克卻沒有放棄,領我們開了兩個多小時的車,來到他的湖邊小屋,看不見極光,至少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走在結冰的湖面上,我戰戰兢兢,抬頭滿是星斗,才讓我放鬆不少,經驗老練的法蘭克囑我們定住、拍照,長時間曝光,才知道樹林後隱隱透著極光。
獵捕極光的毅力,已經比看見這綠色彩羽更教我感動。
第二晚,因為車子出了狀況,法蘭克無法讓我們母子倆再一次跟著他獵捕極光,拿著他出借的單眼,走去木屋鄰近的湖畔,天候不能限,地形任縱橫,雪中行軍,步兵和步兵的媽都辦到了。
沒想到,極光小爆發,毫無光害的湖畔,彷若是黑色的畫布上,綠色的潑墨自在飛翔,這大概是我繼研究所修新聞攝影課後,最認真拍照的一晚──那冷,刺入肌骨,我手腳幾乎沒知覺,但極光愈拍愈上癮,也可以理解為什麼法蘭克在瑞典拿到神經生物博士後,會留在北極圈的百人小鎮,教人拍極光,而他,是當地唯一定居的亞洲人。
「極光,看見就能幸福一輩子。」我不大相信一輩子的事情,也覺得那根本是行銷話術,但,我相信幸福──那應該就是和自己很在意的人,肩靠著肩做一件事情,縱使機率可能不太高,得碰碰運氣,無論如何,事後回想也會笑出聲來,母子倆一起出發的旅程已是美好,而遇見俄若霞,更是閃亮的記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