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陸錦民

日前，在報上看到一則令人鼻酸的新聞，一位父親因還不出債務，竟選擇奪走小孩的生存權利，帶著年僅十歲的孩子一起離開人世。

十三年前，我也曾犯了同樣的錯誤。

記得當天凌晨，我太太因為胎盤剝離，生下了一名早產兒，由於缺氧太久腦部嚴重受損，醫生告訴我，小孩存活的機率不高，縱使搶救回來也會終身癱瘓。無知又自私的我，竟狠心簽下了放棄急救同意書，甚至害怕對孩子產生感情，連進加護病房見他一面都推三阻四。

只是我萬萬沒想到，在沒有任何醫療儀器輔助的情況下，他竟奇蹟似地存活下來。這讓我絕望的心燃起了一絲希望，因此，我為他取了名字，希望在有了名字之後，他也能如其他小孩一樣健康長大；遺憾的是，孩子最後仍離我而去。

在那段過程中，我雖有過放棄的念頭，但看著孩子小小的身軀，為自己拚命奮鬥時，我流下了懊悔的眼淚，決定在陪著他一起努力。只是，當初那個曾想放棄他的罪惡感，卻一直在我心中揮之不去，決定在十三年後的今天，對孩子表達失去他的椎心之痛。

「親愛的孩子，在你剛剛離開媽媽的肚子來到這個世界時，無情的命運就注定了你的苦難。雖然，我曾有過放棄你的念頭，只因不想讓你繼續受苦，因為醫生告訴我，你會一輩子就那樣躺著，永遠都不會醒來。但當我第一次看見你闔著和媽媽一樣美麗的雙眼皮，像睡著了似地靜靜躺在保溫箱裡時，我就深深愛上你這個小傢伙了。」

「雖然當時你一動也不動，不過透過連接在你身上的心電圖，我感受你正努力地在與死神搏鬥。所以，雖然醫生曾無情地宣判了你的未來，也預言你永遠都不可能張口叫我一聲爸爸，但從那一刻起，我已決定要用盡全力陪你一起走完人生。為了讓幫助你對抗病魔，沒讀過什麼書的我，開始學習只有英文說明的保溫箱操作方式，解讀各種儀器複雜的訊息，再仔細記錄在筆記本上。那段日子，在我們父子倆一同努力下，竟然真的讓醫生口中的奇蹟再次出現。」

「我勇敢的小孩，你果然沒讓爸爸失望。就在兩個月後的某一天，你睜開了雙眼，讓我看見你那黑白分明的眼睛，你知道當時我有多開心嗎？雖然你仍不會笑也不會哭，但當我們的眼神交會時，我知道你在告訴：爸爸，我正在努力，請你別放棄我。」

「我親愛的小孩，爸爸不但沒有放棄你，甚至到現在仍然很想念你。我們父子倆一起奮鬥的那段日子，不但是你留我最美好的回憶，也深深感動了每一位醫護人員的心，他們的眼淚，就是最好的證明。如果能有來生，爸爸希望你仍然是我的兒子，到時，我一定帶你回家，陪你一起長大。」

雖然我的孩子最後仍不敵病魔往生，至今也已過了十三個年頭，但每當夜深人靜時，我還是會想起他闔眼前望著我的那個眼神，所以，我想藉由自身的故事，喚醒世人對生命的尊重。當初，我替兒子做出了放棄生命的決定，結果，他卻用堅強的生命力抗議我的自私；如果我一開始不放棄急救，或許結果將會截然不同。

有時，身為父母的我們，常會將自己的主觀強加在孩子身上，迫使他們遠離應有的天真和快樂；還有些父母，甚至只因自己無法度過人生的低潮，就殘忍地帶走了幼小的生命。但其實每個孩子都有無限的潛能，或許因為成長過程中沒有父母的陪伴，會經歷風風雨雨，但只要有機會長大，就一定能扭轉命運，開創出屬於自己的璀燦人生。例如知名的口足畫家楊恩典，若當初只因天生殘疾就替她選擇結束生命，那她就無法享受到現在為人妻的幸福，以及為人母的喜悅了。

所以，身為父母的我們，如果愛自己的小孩，就請千萬別放棄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