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滿佳

我生日在一月初，多年來每到那一天，我習慣翻出始終妥善收藏、來自學生的那一張手作生日卡，逐一念完上面的簽名，細數點滴往事，它是我教職生涯中分量最重的一份禮物。

那年，學校開設升學班，主任以資深且負責為由指定我帶班。在不負長官器重的求好心切下，我強勢地要求學生表現完美，而他們各方面的表現也都盡如我意。豈料，第二次段考有學生因輸不起竟鋌而走險作弊，我生氣又失望，怒不可遏地留下全班訓誡，無辜者陪著禍首平白被罵了一頓。

隔天一早，見辦公桌上擺著一個米黃色大信封，上面畫著戴眼鏡的大眼娃娃（似是暗指我）和灑滿金粉的紅蠟燭，還有學藝「祝班導生日快樂」的娟秀字跡，我才猛地想起當天是我生日。

打開賀卡，足足有三張A4紙寬、摺疊而成的手作生日卡上，畫滿了草莓、愛心、蠟燭、蛋糕等圖案，正中央則畫上兩串眼淚，作弊的男生寫著：「老師對不起！請原諒，我保證以後絕不再犯。」其餘的人由班長領頭，在「老師生日快樂，請息怒，以後我們會乖乖聽您的教導」這行字底下簽名留言。

我心頭一震，驚覺學生犯錯我竟也莽撞地跟著犯錯，遷怒無辜者做了最壞的示範，而他們不但不覺得委屈，還連夜費心趕出這麼精緻的生日卡，霎時愧疚至極。

那天我沒班上的課，早自習如常穿梭教室內看學生溫書，我邊踱步邊思索，是要尷尬地向學生致歉，還是什麼都不提就當沒事帶過去？平日對學生耳提面命「過則勿憚改」、「過而不改是謂過矣」，說得義正詞嚴頭頭是道，而今事一關己竟畏縮了，難道再做一次錯誤示範？決定了，去向第一堂課的同事借下課前10分鐘，機會教育不能等。

當我拿著卡片踏上講台時，那闖禍的男生馬上低下頭，孩子，我和你一樣對全班感到歉疚啊！攤開卡片懇切地向學生說謝謝，並表示不該連坐罵人，叮囑他們以老師為鑑，凡事謀定而後動，不要學我如此衝動魯莽。在學生清亮信任的眼神中，我獲得了救贖，那個當下，他們易位成我的老師了。

感謝這張卡片點醒了我，日後行事步調趨緩，不再那麼在乎績效，也更懂得寬容學生犯的錯。這是一張滿載師生真摰互動、值得典藏的珍貴手作生日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