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贏

外公屋裡，床靠著牆，床沿旁擺放著簾幕遮掩的尿桶，床頭旁是五斗櫃，櫃旁有座衣櫃。床對面的另面牆上窗戶開著，窗台下有組茶几桌椅。窗邊微風徐徐，我總蹲坐在椅旁看著外公和爸爸說話，偶爾瞅睇著那座鮮少開啟的衣櫃，它雖陳舊，但宛如外公膚色的木紋理路色澤，矍鑠睥睨著屋內，守護著屋內人。

外公生於清末宣統三年（西元一九一一年），媽媽生於三○年代初，外婆甫生完舅舅在橘子園工作採橘，吃顆橘後因喘不過氣而往生。從此，十歲左右的媽媽，除了姊兼母職煮飯洗衣打掃哄睡稚弟外，便發憤用盡各種方式努力賺錢討好外公。外公性儉，存錢置田宅，最後有了約二甲田地。

每次，媽媽淚眼說起那段父女不眠不休一起攢錢的日子，總以「有錢有人格」作結。

幼時家貧，卻不斷聽到外公錢借人、錢被倒，因而搬回電視、冰箱等貴重家電等事。

那日，如常，隨著爸爸去探視外公。在屋裡，翁婿二人聊著聊著，外公起身走向衣櫃，仔細拉開衣櫃門，倏忽瞥見衣櫃右側掛有二套深色西裝，左側最上方有只木作斑駁行李箱，中間隔著小層格抽屜，下方是三層長抽屜。此時，外公伸手，從櫃內上方取出沉甸甸行李箱，慎而重之置放於木板床，緩緩開啟，剎那，只見箱裡鋪滿鈔票，外公毫不遲疑的將行李箱交給爸爸。那年，我七歲，爸爸用箱內鈔票，補足屋款，從此，我們全家有遮風避雨的地方，不用再過著屋外雨天，屋內也雨天的日子了。

外公的衣櫃昂然巍立於屋內，櫃中有箱，箱內儲錢。原來，錢可以放箱擺櫃妥置於屋內，而箱櫃屋都有合蓋有掩藏有遮蔽，更可聚集人世間的美好。

長大後，才知道約半世紀前箱內約有二萬元鈔票，加上爸爸賣了員林二分耕田，才能買到彰化市八萬多元地坪二十五坪的二層樓透天厝。當年田產今日雖值二千多萬，但外公衣櫃裡箱內鈔票則溫暖了我們全家七口人。

終於知道，衣櫃跟隨外公一生，守護著媽媽，也引導爸爸媽媽在浮沉人世間建立家園，讓我們有安身立命遮蔽的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