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喜恩

父親癌末過世前就特別交代，他走後，母親要與三姐同住，只因囿於傳統的觀念：出嫁的女兒就是別人家的了，要孝養公婆，照顧先生、兒女，如果還與娘家父母住在一起會落人話柄，日後難做人！左思右想，只有三女兒的公婆早已離世，是最佳人選。

母親搬離住了50多年的鄉下，遷居城市後，對環境的不適應，讓她幾乎得了憂鬱症。在鄉下，打開家門就是一望無際的青山、綠水、田野；在城市，打開家門就是鄰居的鐵門，打開窗戶就是對棟的鐵窗。她說自己像被關在監獄中，一點也不為過。

與公婆住，媳婦難開口；與爸媽住，有話就直說。即使是女兒，一起住久了，生活上難免也有些煙硝火花。就以一日三餐來說，母親嗜吃鹹香油膩的葷食，三姐卻偏好健康養生的彩虹餐，不只70年的廚藝有志難伸，還被冠上易罹患「三高」的帽子，真是情何以堪！

小小的摩擦，日積月累也需要釋放與出口，母親就會說出那句「轟動子女，驚動婿媳」的名言：「我要住養老院！」此話一出，所有的人皆不戰而降。

一天，我靈光乍現，想要挫挫母親的銳氣，於是以出遊引誘，帶著她到北台灣最有名的養生村附近遛達。只見四周遍植花草，還有許多高大的果樹，空氣清新、步道平緩，走起路來毫不費力，母親好奇地問：「這是哪裡呀？以前沒來過吧！」我順勢引導：「您不是想住養老院嗎？前面那棟氣派的大樓就是，我們進去看看！」

步入交誼廳，只見三三兩兩的長輩，有人靜靜地看著書報，也有人兩兩對弈，或是四人圍坐玩著樸克。室內寬闊，光線充足，擺設雅緻，是個安享晚年的好所在。

離開養生村後，才一上車，高齡93的母親頓時開竅了悟，滔滔不絕地發表她的見解：「我不喜歡這裡！老人好像都被關起來，走出來也沒有任何的商店、市場可逛，很無聊！」

接著說到了重點，「住這要繳多少錢啊？」一聽到費用，母親立刻提高音量：「我沒有這麼多錢住這裡！」眼見「管教」的目的已達到，自然要給她一個台階下，我說：「是啊！還是和女兒住比較好。」

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要住養老院」銷聲匿跡之後，取而代之的是，「我那麼老了，要上天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