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娟瑜

孩子小的時候，爸媽總是摟著Baby，用慈愛、有趣的表情，說好多開心鼓勵的話；然而往往維持不了幾年，爸媽的話語有了變化，不是質疑，就是開罵。

照道理，原生家庭應是充滿溫暖的避風港，有些爸媽卻不自覺地用錯誤方式「問候」兒女，讓孩子產生「活不下去」的感覺。

悶悶不樂的他

十五歲的雷峰成天悶不吭聲，忙碌的爸爸、緊盯不放的媽媽都使不上力。初次見到雷峰時，他總是面無表情，低垂著頭全無回應，就算抬起頭，神情也是一片茫然。

媽媽的話很多，話匣子打開就滔滔不絕。她的緊張和焦慮，不但讓雷峰眉頭皺得更緊，連我都感到坐立難安，再不阻止，可能連祖宗八代都會一一詳述。

「可以讓我們單獨對話嗎？」碰到如此爸媽，莫怪孩子懶得開口，必須請他們讓出時間、空間，孩子才有機會傾訴。

媽媽微胖的身軀離開我們的視線後，雷峰終於開口了：「我不想活了！」輕描淡寫的幾個字震驚了我。接下來，我坐正身子，傾聽一個青少年內心深處的疑惑。

「為什麼媽媽一開口就是詛咒我？考試分數稍微差一點，她就說：『你不想活了？』房間亂了點，她也說：『你不想活了？』這幾個字動不動就冒出來，我心裡一煩，真的就想乾脆別活了。」

清秀白晰的臉龐、聰明伶俐的模樣，卻彷彿被一片烏雲遮蓋了，我看不到時下青少年應有的活潑、調皮和機智。

求子不易的她

「雷峰『不想活了』的念頭從何而來？」

輪到媽媽坐到我身邊，她看一眼在遠處低頭滑手機的兒子，壓低了聲音說：「這是我的口頭禪。看他動作慢吞吞或是愛理不理，我一急就會脫口而出。」

「妳覺得這四個字，是正面的還是負面的？是鼓勵還是打擊？」

「我沒想那麼多。」雷媽媽抿了抿嘴唇，很誠實地回答。

「這四個字，會對孩子產生某種暗示，若隱身在潛意識裡，可能時不時跑出來作怪。雷媽媽，妳不覺得事出有因嗎？相信妳也渴望幫助雷峰走出情緒障礙。」

接下來，雷媽媽向我陳述了自己的心路歷程。從一個能幹的職場主管，到婚後因高齡求子不易而尋遍名醫，直到五年後經由試管嬰兒成功得子。

「當時吃盡了苦頭。老公忙於事業，講沒幾句安慰的話又馬不停蹄地出差，我為了安胎，只能請妹妹來幫忙照顧。那時，我簡直不想活了。」

「不想活了」這四個字，清清楚楚地從她口中溜出來了。雷媽媽「哦」了一聲，她自己也發現了。

她又說：「孕吐和臥床時，我一直有這種念頭。妹妹提醒我，為了孩子要堅強起來，千萬不要胡思亂想，聽人家說母子連心，媽媽的想法、意念，有可能影響胎兒的情緒。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人一不舒服就感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

孩子渴望脫困

熬過十月懷胎，順利生產，雷媽媽在老公建議下，辭去工作專心當家庭主婦。

原本工作時充滿戰鬥意志和成就感的雷媽媽，描述自己：「好像一朵日益枯萎的玫瑰，連刺都掉光光了。加上雷峰從原本乖巧聽話的小男孩，變成容易翻臉的叛逆少年，我的失望、我的挫折，又有誰來幫我？可能是這樣，只要他不順我的心，我衝口而出的就是『你不想活了』，通常也只有這句話，最能堵住他的嘴巴。」

「他聽了這句話的反應是什麼？」

「唉？我沒注意到耶，好像是背對著我，彷彿洩氣的皮球，再也不回應了。」

「嗯，我們可以從這個點來改善關係。今後跟他互動，妳覺得怎麼做比較好呢？」

眼前的雷媽媽終於找到了母子關係糾結的原點，她淚光閃閃，整個人沉靜了下來。我們也有了共識，要一起協助雷峰走出陰霾。

「不要再說那四個字哦！」我一提點，雷媽媽微笑著迅速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