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歐銀釧

墨西哥有個小男孩夢想當小丑，「這樣可以帶給人們歡笑」；菲律賓有個小女孩夢想當醫生，以幫助需要醫治的人；東非烏干達一個小男孩不但想做計程車司機，還畫出有著國旗色彩的車子外觀；從印度搬到馬來西亞麻六甲的小男孩夢想當飛行員，以便造訪許多國家。

最近重讀日本攝影家大脇崇（Takashi Owaki)所著的《DREAM》（夢想）。他在作品中以簡潔的文字記述在世界各地遇見四歲到八歲孩子的故事，他總是問他們同樣的問題：「長大後你要做什麼？」

「我得到許多不同的答案。」大脇崇將孩子們告訴他的夢想，連同他和他們會面的故事寫下來，並且拍攝了場景及孩子的特寫。每個夢想和面容都讓我沉思再三。

孩子們的眼神澄澈透明，住著初始的夢。天地廣闊，文化不同，生活不同。大脇崇說：「即使人們生活在不同的地方，但是，至少都有一個相同的地方：夢想。」

夢想是世界各地人們的共同點。

《DREAM》是大脇崇花了三年在地球五大洲旅行的紀錄。他遇到許多天真的孩子，遇到許多天馬行空的夢想。讀這兩本書，好像打開世界之窗，天空閃耀著善良直率的光。

大脇崇在日本愛知縣名古屋市出生，畢業於日本三重大學工學部建築系，之後到紐約國際攝影中心深造。其後，生活在東京。曾在紐約、東京辦過多次攝影展。

他是日本作家今辻和典的外甥。我們在十多年前認識。還記得彼時，今辻專程來東京帶我到橫濱，他神祕的說：「你知道夢的樣子嗎？」我搖搖頭，這句話太玄了。走了一段路，他又說：「待會你就會看到。」那天晚上我們在餐廳吃飯，他看了手表，喃喃自語。第二道菜上來時，他說：「夢在路上，夢遲到了。」

我以為他是靈感來了，一時興起作起詩來，直到有個年輕人來和他打招呼，他說：「夢來了。」經他介紹，我才知道青年是他的外甥大脇崇。

當年，大脇崇還是學生，神采飛揚。席間，我們沒有談到和夢有關的話題，只是聊聊旅行和生活。晚餐結束，我和今辻返回東京，他說：「大脇崇是一個帶著夢的人。」我才恍然大悟，他一路上提到的夢就是大脇崇。

後來，我和大脇崇沒有連絡。反而是今辻多次來台相聚。二○○六年，我的電子信箱收到大脇崇的來信，他告訴我七十七歲的今辻安詳往生。隔了四年，我接到他寄來攝影集《DREAM 》。

果然，他是帶著夢的人。長達三年，旅行到世界各國，尋訪夢想。他在二○一○年寄來日文版的《DREAM》，兩年後又寄來英文版的《DREAM》。我對這兩本書愛不釋手。現在再看，多了些時光的感觸。

書裡那些出生於二○○六年至二○○九年期間，五大洲七十個國家的兒童現在長大了些，已經實現了童年的夢想？或是正在前往夢想的路上？還是改變了夢想？

大脇崇的攝影擅長以「溫暖的眼光捕捉人們的日常生活。」翻讀《DREAM》，芬蘭一個笑顏燦爛的小女孩夢想當騎師；曾在美國住過的俄羅斯莫斯科小男生想到紐約當作家；巴西一個市鎮的小女孩立志做老師。

為什麼花了三年去拍這本書？「我希望激發讀者的想像：想想你自己的夢想。」

我的夢想？孩提時，我在靠海的農村生活，在野地裡玩耍。上小學一年級時，揹著書包繞過小丘，走一段路到學校，開始另一種探索。彼時，平日大多數是吃蕃薯籤，那是一種以刨子將地瓜刨成絲狀晒乾的食物。因此我心中的想望是：可以吃到大灶爐裡，還有餘灰溫度時烤的地瓜。

孩子的夢想都很天真爛漫。《DREAM》書裡，阿根廷一個小男生夢想當霜淇淋店老闆，這樣他可以吃很多他喜歡的口味；英國小男孩想要當蓋房子的人，以便為自己建造在樹上的房子；西非塞內加爾小女孩說她的夢想是當舞者，跳舞帶來快樂。

多麼真誠坦率的夢想。我想，夢想是地球轉動的原因。沒有夢想地球就無法動彈吧？

大脇崇是敏銳的攝影家。他以生活化的角度拍攝孩子們。在他的鏡頭下，好像看見夢想跳躍。「那是美好的相遇，美好的三年，我利用一個一生只有一次的旅程和孩子們分享他們未來的夢想，也分享他們生命中寶貴的一天。」

這些年來，每次和大脇崇通信都看見他對生活的珍惜。家族相聚時，他為大家拍合照寄來台北。他細心的書寫圖片說明，一一介紹家人和近況，信中總不忘提到一句：「相信舅舅一定很高興。」

好像一切都沒有變。今辻依然和我們在一起。

今年春天，大脇崇三度來台。新婚的他帶來妻子和孩子的照片。他說他為孩子取名「步」。他拿筆寫下這個漢字，還說：「希望『步』將來腳踏實地，一步一步的在人生旅行。」照片裡一歲的「步」，張著亮晶晶的眼睛。

這次見面，我把今辻生前和日本作家友人丸地守來台所拍的照片送給他。翻著照片集，他輕聲的喚著「舅舅」。他說，多次打電話到丸地守住處，電話沒人接。這次回到日本，他將設法找到丸地守的地址，前去按門鈴，希望能把照片送給丸地守。

三度和大脇崇重逢，每次都感懷萬千。第一次，他帶父親和家人來台北，我們一起從高樓鳥瞰台北；第二次，他專程來台，重訪今辻生前去過的澎湖，體會今辻寫的詩〈澎湖的朋友〉，並且和曾接待今辻的一家人相聚。

他的來訪帶來舊日的光陰。我們之間似乎坐著記憶。有關今辻的時光卷軸緩緩展開。

這一次，他帶來孩子出生的訊息。接下他送給我「步」的照片。我想起他曾在紐約Chashama畫廊辦過名為「生命的喜悅」個展。「步」的來臨真是生命的喜悅，人間又多了一個築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