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滿佳
中學頂了六年呆板的西瓜皮,極思改變,考完大學聯考隔天一早,我迫不及待去燙髮,夢想一夕之間脫去稚嫩,蛻變成妙齡淑女。無奈出師不利,近髮根處被燙出個約五元銅板大的傷疤,再也長不出頭髮,從此罹患「燙髮恐懼症」。
大學四年維持只修不燙的清湯掛麵直髮,與三千髮絲和平相處。畢業前夕,媽逼我去燙髮,堅持認為長髮飄逸顯不出幹練,會影響找工作。幸好,和媽拉鋸兩個月後獲得教職,趕緊將長髮綁成俏麗馬尾,再加個別緻髮飾讓青春佇足頂上,當一個年輕熱忱的老師,也逃過燙髮酷刑。
轉眼三十五歲,媽不說我心裡也清楚,不能再裝嫩了。挑了家美容師長相較可靠的髮廊,燙成嫵媚的波浪頭,忐忑不安中頭皮全身而退。說也奇怪,這一變髮居然驚動了紅鸞星,結婚、生子接踵完成,忙得無暇顧及頂上秀髮,乾脆剪短打薄成清爽的赫本頭,自己洗吹一次OK,省時又省錢。
唯一的困擾是,每次剪頭髮,美容師便稱職地積極鼓吹燙染、保養什麼的,不勝其煩。但我一路走來始終堅守不燙不染的自然原則,又何必折騰受之父母的毛髮,惹得髮不煩人人自煩呢?
退出職場後,隨興慢活凡事不愁,任憑褪色華髮蔓生,忘卻老之已至。那天,剪完頭髮踏進家門,兒子端詳我片刻,說:「媽,妳這頭黑白參差的短髮看起來好威,像極了學養俱佳的長者!」明知是兒子的迷湯,我仍樂得一口喝下,虛榮啊!
其實我最欣賞的,是義工友伴鑾姨那一頭修剪伏貼,而且白得通透均勻、神清氣爽的銀閃閃短髮。
鑾姨雖只受過三年小學教育,但個性豁達加上豐富的生活歷練,聽她說話常有豁然貫通的體悟。她自嘲是八十歲無薪台勞,辛苦伺候九十歲重聽的「頭家」,而獲得的補償,就是耳聰目明且手腳俐索,能四處趴趴走。所以她常說,人生不必太計較,分派到什麼工作,做就對了。
期盼我到了鑾姨的歲數時,也能是個睿智的樂觀長者,同時擁有一頭令人稱羡的漂亮銀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