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曙霞

年少，不愛苦瓜。偶嘗一片，閉眼一咬，苦味蔓延，舌尖打轉。不敢多嚼，急急咽下。就這，還得補上一口香甜的食物，方緩苦味。

這麼不好吃的食物，如何成為餐桌的常客？真想不明白。

年歲見長，再嘗苦瓜，多了一分探究。好好地嚼一嚼，細細地品一品，一分清味，二分苦澀，三分餘味，苦雖苦，也能忍受。多吃幾口，竟覺口腔清新、舒爽極了。

難怪那麼多人喜歡它。只因，吃得一時之苦，獲得清爽多多，何樂不為？

從苦瓜想到老祖宗流傳下的一些詞語：良藥苦口、先苦後甜、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一個個褒義詞均與「苦」千絲萬縷，淵源匪淺。

可見，苦，是良方的藥引。

回想童年，五歲，父親病逝。母親一身債務，三個幼兒，境況之艱難，可想而知。

生活當然是苦的，可是有一種成長叫「向苦而生」。

失去父親的孩子，學會光腳跑步，一步一腳印，一步一生花。逆境的苦，好比鋒利的剪，剪除軟弱、嬌氣、庇護與依賴。過程自然是疼的，但淚水滋養過的沃土，捧出疾風勁草，生生不息。

有個媽媽曾吐槽，年近三十的兒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出差換下的衣褲、巾襪，積一袋，一件不落帶回家給媽媽洗。

如此「巨嬰」般的孩子？可還健康？溫室裡的花朵，嬌慣過度，一經風雨，恐易枝折花落。

想我母親，年逾七十，走過文化大革命十年，走過中年喪夫的坎坷。她一生吃過的苦，數不勝數。即便現在日子好了，依然勤勉如初。每天清晨，母親洗菜晾衣，燒飯洗碗，打掃拖地，一身大汗淋漓而下。

我們勸，媽，您年紀大了，別太勞累。

她昂昂地笑，說，出一身汗，沖一下澡，精神抖擻。

都說勞動很辛苦，母親卻將「吃苦耐勞」的品性融入日常生活的細節，不僅活得精神奕奕，甚至相比同齡人更顯活力。

原來，有一種習慣叫「向苦而生」。這些年吃過的苦，流下的每一滴汗，蕩滌了體內濁氣，護養了體魄的健康。

不禁想起前幾日，西安旅遊，烈日之下，走了一萬多步。當時覺得真是辛苦，簡直難以堅持。

可也怪，度過了那煎熬難耐的炎熱、擁擠、行走、攀登，我倒是愈發食欲好、睡眠好、精神好，一掃之前的萎靡之態。

這樣的「向苦而生」，最形象的莫過於背負行囊，餐風露宿的旅人。他們身披霞光，行腳萬里；他們頂風沐雨，一往無前，以身體的苦役，滋養精神的明亮。

我終是明白，向苦而生的最高境界是心靈的——破繭化蝶、涅槃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