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眠藥效消退，正是凌晨時分，在難得的寂靜中，思前想後，過去的一天，成長了什麼？新的一天有否著落？突然驚恐了起來，所謂聞、思、修，我的「聞」路日漸枯竭。

我喜歡看書，也喜歡讀經，但期望越高，失望越重，縱然有人把書架擺在面前，翻頁也是一個大問題，每個人手裡都有工作，尤其我那種模樣，猶如穩坐釣魚台，獨釣寒江雪，大家都以為把我安頓好了，而且有的人不能接受我已癱瘓多年的事實，還認為我手腳靈活，口齒清晰，一如往昔。

漸凍人協會，為了解決病友看書翻頁的困擾，特接受台北市立圖書館捐贈的翻書機，奈何需手指按紐操作，不適合兩手均已癱瘓的漸凍人使用。另起爐灶，找廠商來，雖答應可改為眼瞼控制，但數度試測，都沒如願。

驀然回首，怎麼把自己遭遇的障礙，都歸咎別人。學佛應該知道轉化，此路不通，就要另闢新徑。學佛不是要內求嗎？自性佛心已被自私自利，名聞利養，貪瞋癡慢疑遮蔽，要去除垢清塵。

一股愧疚之感，湧上心頭，不由得從眼尾處，流下淚來，那不是哭，平時想哭，卻沒有淚。

大夜班的護士，來為我作例行檢測時，看到我淚痕猶在，問我：「又在傷感嗎？」有時，傷感的話，會跟她們講，所以她用了一個「又」字。她拿出注音板，我拼道：「虛耗歲月，過去的一天，又白過了，有口難言，真難。」

大夜班護士的可愛與可敬處，在於每當我無助時，她們會適時出現，為我調到佛教頻道，並出示注音板讓我說話。

「累嗎？餓嗎？工作順利嗎？」還有一句：「妳是菩薩，」我病房裡有看護準備的餅乾、糖果、橄欖、蜜餞，需要者，可自行取用。

護理工作壓力大，應該給予關懷。

大夜班的護士，多為未婚，上班前的消夜，多是媽媽料理。

有位護士，家住市郊，必須由家中騎摩托車到公車站，把車擺在騎樓下，再搭公車轉捷運上班。有一次媽媽蒸了兩個熱包子給她，但她已來不及吃，帶到醫院，當她想起來還有包子可吃，包子已經冷了，她啃了半個，就難以下嚥。我問：「為何不熱一下？」她說：「在忙。」

在病房值班，除了制式項目外，還要應付突發事件，飲食難有定時。

又有位護士，媽媽跟爸爸去南部，於是她形成斷炊。透過注音板，我說：「冰箱裡有冷凍水餃，自己去煮，」她竟然說：「不會煮水餃，一煮就破，」也許她看出我的驚愕表情，她反問我：「下過廚房嗎？」我雖沒下過廚房，但不願放棄這個讓人笑一笑的機緣，因此我表示：「我會煮蛋、煎荷包蛋、皮蛋拌豆腐，」果然人們都笑了。

正如我問她喜歡上什麼班？她說，班有四種，白班、小夜、大夜、及放假班，她最喜歡上放假班。也逗人一笑。

在緊張生活中，糗糗自己，讓大家莞爾笑一笑，也是一門藝術。

（劉學慧／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