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薰依草

某日搭乘捷運，正低頭滑手機，身旁來了一位正用手機通話的女孩：「他說好累，然後就死掉了……」語氣中聽得出來她的驚恐，眼淚亦撲簌滾落臉頰。她的聲音時而低沉，時而激動，聽得出來，那位意外往生的人，是她的至親。

女孩就站在我身後，我忍不住轉頭看了她兩眼，見她難過得肩膀微顫、淚眼汪汪的樣子，很是不捨，趕緊把皮包裡的兩包面紙遞給她。女孩接過去後，點頭致謝，到站後再次跟我說了聲「謝謝」，旋即消失在洶湧的人潮中。

望著她離去的身影，抽抽噎噎的啜泣聲迴盪耳畔，這幕情境，勾起了我20多年前的回憶。

那日早晨六點多，先生又做了傻事，被救護車送到醫院，媽媽陪我乘坐計程車從娘家趕去。車上，媽媽不斷安慰我，不論結果是什麼都要堅強。本來不願意在媽媽面前掉淚，但知道先生到院前已無生命跡象，我再也止不住潰堤的淚水，放聲哭了出來。媽媽陪在一旁，遞來一張又一張的面紙。

之後，從太平間驗屍，再到殯儀館處理喪葬事宜，還有之後到寺廟做七、安奉靈骨塔，媽媽的身影從不曾離開，一直默默陪伴著我。媽媽明白我的固執，因此在我面前，她從不多說什麼，只是以實際行動幫助這個叛逆的女兒。

知女莫若母，雖然媽媽嘴裡不說，但總是能猜透我的心事，我的需要，她也總是第一個知道。即使都為人母了，但在媽媽心中，我永遠都是她的女兒，再怎麼冥頑不靈，都是她的心頭肉；我怠忽母職的時候，她也能順勢補位。我心裡很明白，我這輩子真的虧欠她太多。

歲月如梭，如今媽媽已白髮蒼蒼，還是擔憂著我這快半百的女兒。我知道，我擁有滿溢的愛，是世間最幸福的女兒，除了珍藏這得天獨厚的愛，也更懂得要適時分享這分愛。

在車廂巧遇的女孩，謝謝妳，讓我有機會分享愛。一面之緣，我只能遞給妳一包面紙，但妳讓我知道，自己也有能力給予愛。謝謝妳，也祝福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