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滿佳

老公曾被鐵板撞及的腳踝，舊疾復發，頻頻抱怨左腿由臀部痠至腳背，晚餐後的公園健走也愈走愈慢。我擔心症狀惡化，幫他貼痠痛藥布，盯著吃藥，每日一問：「感覺好點沒？」問得他嫌煩，竟回我：「真囉唆，妳以為我吃仙丹啊！」我也火了，恐嚇他若不按時吃藥治療，殘廢了就送去安養院當孤單老頭！

老公一向做事勤快、任勞任怨，是家務的好幫手，在我眼中，一直是個健壯可靠的標準老公。這周五兒子回來看我們，一家三口去公園散步。我的鞋帶鬆開了，綁好起身時，見與兒子並肩走的老公，在兒子挺拔結實的身形對照下，兩肩已明顯駝了，腰也微彎，才赫然驚覺，我居然沒發現枕邊人已老，外表起變化了。

以往，老公騎腳踏車出門辦事，俐落地跨上車一蹬，就不見人影；腳痛之後，他總是小心地跨上車，還回頭看有無來車，磨蹭半晌才搖晃前行，看得我心驚不已。除了屢屢叮囑他騎慢點，也很歉疚，結婚這麼多年來，似乎只享受他對我的呵護，卻忽略了他已被歲月催老，也需要人照顧了。

前一陣子，我沒來由得胸口悶痛，半夜咳個不停，隔天胸口痛得有如針扎。老公熬藥水給我喝，那藥水有股令人反胃的嗆辣味，一入口全身就起雞皮疙瘩。憋氣硬喝下去後，總算不痛了，誰知後續竟轉為驚心動魄的咳嗽。

接下來約七、八天，每到半夜兩點左右，就喉頭發癢止不住地狂咳，五臟六腑彷彿要咳出來，捂著胸口坐也不對躺也不對，非得等到咳出痰為止。而老公總會適時端來一杯溫開水給我潤喉，輕輕幫我拍背，扶我躺平，看著渾身虛脫的我迷糊睡去。

就這樣，老公陪我夜夜折騰個把鐘頭，直到完全痊癒。事後還限制我吃甜食和任何恐會引發咳嗽的東西，太涼、太燥的都被排除，搞得我食欲變差、脾氣變大。

那天，老公突然對我說，前陣子聽我半夜咳嗽，他心慌得不得了，深怕我咳太猛，心臟受不了停擺，人就走了。他不敢想像，沒有我，他一個人在安養院的日子怎麼過？這傻蛋，竟把我先前的氣話當真了。老公生性口拙不善言辭，聽到這番誠摯的真心話，讓我的氣全消了，可仍嘴硬罵他：「神經，胡思亂想什麼！」

結縭40載，老公與我早務實地把彼此的愛藏在生活細節裡，甜言蜜語從不是我倆的日常，叨念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