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呂眉均

每到清明節前夕，沉默的阿爸總是會變得更加沉默。

這種情況自阿公三年前過世後，有愈來愈明顯的趨勢，起初他沒有放在心上，直到後來阿爸在祭拜阿公的前一晚，開始喝起悶酒。

他看在眼裡，卻完全束手無策，因為他跟阿爸的關係向來並不親密，很多話都很難向對方開口陳述。

隨著日子一年、一年過去，阿爸心中的結似乎有愈來愈難解的趨勢，他心裡焦急又煎熬，可完全一點辦法也沒有！

直到某次清明掃墓時，出現了救世祖──他五歲大的女兒。

按照往例，他們提前一天回家準備隔天的祭祖活動，在豐盛的晚餐上，阿爸又開始喝起悶酒。

他想阻止阿爸，可是當思緒轉到這是阿爸紓解心中鬱悶的方法時，幾經到了嘴邊的話，又全數吞嚥下肚。

可是不阻止，阿爸的身體……

就在這時，五歲大的女兒被阿爸叫到身邊說話，講沒兩句，女兒突然捏著鼻子，皺著眉頭，對阿爸說。「阿公，你好臭！」

他一聽，險些當場昏倒，正急忙想要奔過去拉回女兒時，聽見女兒又開口了。

「阿公，你為什麼要喝這麼多酒？酒好臭，把阿公也變得臭臭的，我不喜歡！」

眾人一聽，臉色不免又是重重一沉！

「妳不喜歡阿公啊？」阿爸苦笑了一下，看得大家心頭都酸酸的。

他加快速度，正要把女兒一把抱走的時候，女兒又朗聲開口了。

「我喜歡阿公，可是不喜歡阿公變得臭臭的！」個頭矮矮的小不點，慎重其事地搖搖頭，儼然一副小大人模樣，看得大家頓時覺得好氣又好笑。「阿公！你為什麼要喝這麼多酒？」

女兒緊抓著這個問題不放，連他也緩下抱走女兒的動作，心中跟大家一樣，同樣對這個問題感到好奇與不解。

阿爸遲疑了一下，重重嘆口氣。

「因為阿公想爸爸。」

大概是女兒直白的那句「我喜歡阿公」，悄悄打開了阿爸的心門，沒想到向來不多話的阿爸，居然開始對女兒掏心挖肺起來。

「想他，那就去看他啊！你不知道路嗎？我叫我爸爸開車載你去。」女兒眨眨那雙明亮大眼睛，肆無忌憚的繼續發言。

「可是阿公的爸爸已經過世了，開車沒有辦法找到他。」阿爸愁雲慘霧地笑笑，臉色比哭還難看。

「是喔，怎麼會這麼麻煩呢？」女兒露出苦惱的表情，阿爸看她一眼後，突然伸手把女兒抱到他腿上。

「阿公，為什麼你會這麼想你爸爸？」

「因為阿公的爸爸，是阿公這輩子最大的恩人吶……」

這一晚，他們祖孫的對話沒停過，大家尖著耳朵，靜靜聽著，這才恍然大悟阿爸鬱悶在心中多年的思念。

自從那次「真心話大公開」後，大概是紓解了心中的苦悶，阿爸再也沒有大量飲酒過。

當有人問他是什麼造成他的改變時，阿爸總是抱起女兒，朗笑著說。「因為我孫女說不喜歡阿公變得臭臭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