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宜勳

淇淇：

早上看你從面有難色到微慍不悅，爸爸知道妳是不肯穿上雨衣了。

妳的年紀，大一學生，正是會打扮、愛打扮的妙齡時光。讓妳開著電動輪椅搭捷運上學，已經多少抹煞了青青年華，還要妳套上一件碩大的雨衣，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風，像什麼呢？爸爸也說不出來。其實，爸爸我也在想，難道沒有更好的方法，可以讓妳抵擋風雨嗎？想著，想著，只能目送妳撐傘離去。

爸爸是一直無法平靜上班的，想打電話給妳，但怕妳在上課、在聊天；怕妳覺得我囉嗦，怕妳……

爸爸感到自己愈來愈懦弱。一個想幫妳撐天的父親，只敢將手機的通訊錄打開，然後看著妳的暱稱，然後……就只是讓拇指懸在螢幕上，一動也不動，關節似乎在霪雨中凝固，看著妳在小小螢幕上的暱稱，爸爸是如此的無助。

記得小時候，爸爸揹著妳看醫生，總想著絕對不會讓你坐上輪椅，爸爸現在只不過在妳身前，為妳引路，引導到一條健康、幸福的康莊大道而已；一直到小四那年，獨自走上十步路都會讓妳搖晃不已，面對傷及脊椎的事實，爸爸第一次知道人生真的有「必須放棄」這件事。爸爸第一次在輪椅後面推著妳，比第一次揹著妳更痛，心中忐忑悲戚無以言表：「就這樣嗎？我只能一直在妳身後嗎？」

每次陪妳校外教學，爸爸能感受妳的好人緣，同組的，不同組的，大家都要和妳一起聊天、一起分享零食、一起坐遊樂器材。只是當受限於自己的不便，而只能在一旁看著同學玩，只能幫她們拍照時，妳的笑容又依然是如此的燦爛。因此，爸爸以為妳很堅強，也很認識自己……如同爸爸知道妳從不怪我生下妳，一個這樣的妳，只是，身為父親又如何不自責呢？

一件雨衣，讓爸爸重新認識了妳。一直以來，妳獨立的思考與自主的判斷力，遠比爸爸想像的還要強，這不是個性成熟，而是妳的生命比同儕更有韌性。而一件雨衣，讓爸爸看見了小女生的真性情。爸爸是高興的，妳本該如此，不是嗎？妳要過得像一般的孩子一樣，除了輪椅之外，妳的世界和別人一樣寬廣。我放下了手機，似乎也放下了不安。

可是，孩子，風大雨大時，爸爸還是希望妳──穿上雨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