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一平

人口統計是政府掌控的一項重要資訊。而被統計的個人資訊往往由身分證提供。於是乎身分證明需要定期換照，以方便政府掌控人民最新的資訊。以證件認定身分，古早時代就有實施。例如在唐代時開始核發的「度牒」，即是為了管理僧人道士，允許他們出家所發的證明文書。擁有度牒的僧人或道士，可以免除賦稅和勞役，這是政府給予的特權，因此這個文件的發放是由尚書省祠部司負責。有特權也有限制，例如唐太宗時的政府沒有批准玄奘大師（602－664）出國的護照，玄奘只好偷渡印度，也才有《西遊記》的精采故事。達摩祖師（？－535）在南北朝劉宋時（470－478年間）乘船來到中國南越（今廣州）。當時沒有度牒這玩意兒，僧道可以亂跑，因此達摩沒有偷渡的問題。

唐代很有保護「特許執照」的概念，以法律保護僧道。《唐書．百官志》記載僧道的官僚體系：「崇（元） 玄署：令一人，正八品下，丞一人，正九品下。掌京都諸觀命數與道士帳籍齋醮事……兩京度僧、尼、道士、女冠，御史一人蒞之。」然而出家享受特權也不容易，受度入道者要經過嚴格的考試，才能「立文狀條目」入籍出家。 唐代官方更有「度牒銀」制度，度牒不是免費發放的，出家須付度牒銀，這成為政府的一項財源。直到明太祖朱元璋時才下詔免費發放度牒。

度牒的妙用，可由《水滸傳》看出一二。話說魯達三拳打死了鎮關西，逃到代州雁門縣趙員外家。官府畫影圖形，到處張貼榜文，緝捕很急。趙員外靈機一動，要魯達上五台山出家當和尚。好處有二：其一，古時候沒照相技術，緝拿榜文上只說這人臉黃微鬚、眼豎眉橫這類的形容詞。魯達出家前是長頭髮的提轄（軍官），剃頭後長相變了，外地官府不易認出；其二，宋代法律優待和尚：「僧尼道士女冠，文武官七品以下者，有罪許減贖。」更妙的是，趙員外家早就有現成的度牒。趙員外沒事為何要買度牒呢？原來在宋朝，地主只要買了度牒，家產就能變更成寺院田產，可以免租賦的。《水滸傳》裡的趙員外對魯達說：「我曾許下剃度一僧在寺裡，已買下一道五花度牒在此，只不曾有個心腹之人，了這條願心。如是提轄肯時，一應費用，都是趙某備辦，委實肯落髮做和尚麼？」趙員外「許下剃度一僧」的話說得漂亮，其實有節稅的目的。趙員外灌了魯達迷湯，說要將他當作「心腹之人」，送上五台山。如此，也不怕官府到家裡搜查，一舉兩得。趙員外說的度牒為何是「五花」? 度牒上面簽署有多種官符花押，大概有五種花押吧。

其實道教早在東漢末年就已有類似「度牒」的制度，源於「宅錄命籍」與「道宅科錄」活動，早期只限於道教內規，不是政府行為。其發明人是張陵（又名張道陵; 34－156或178;圖一），為五斗米道的創始人，被道教信徒尊稱為張天師、祖天師。張陵是相當有創意的人，他的度牒制度在世界宗教史上絕無僅有，是頗為特殊的歷史產物。張天師也搞了世襲制，代代相傳，清朝時有人拍當時的張天師馬屁，找鄭板橋寫一幅歌功頌德的對聯。鄭板橋只要付錢就寫。拿到一千金後，鄭板橋果然寫了一幅好對聯：「龍虎山中真宰相 麒麟閣上活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