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復

接著發生的事情就有點匪夷所思了，因為這無關於阿仁本人的意願。他沒有被派往翰林院做庶吉士繼續研治學問，藉此望朝廷來日重用，反而直接派到工部做「觀政」。

觀政是觀察什麼政事呢？就是擔任都邑建設、治理漕運、鐵廠織造、植樹造林與屯田鑄幣這些硬體工作的「見習生」。雖然歷朝都屬工部最富，對想發財的人來說，是個天上掉下來的肥差；但對剛中進士的年輕人來說，往上不安排陽明這樣的新進人員到科研單位學習學習，往下不安排他到什麼天涯海角的縣內出任知縣，平行來說，即使出任吏部、戶部與禮部的見習生都還沒什麼大問題，在打擊貪腐尚未時興的大明天空裡，每天都還會有些時間跟著長官在什麼酒樓吟詩作對，酒酣耳熱間應酬交際，做個風流快活的公子哥兒，學會官場上那套海派作風，獲得長官賞識，往後就有個光明的前程。

偏偏中央派他來到兵部、刑部與工部這些流血或流汗的單位，這明擺著如果不是人事鬥爭，同僚看老爸王華不順眼來整兒子，那就是老天爺準備要嚴格磨練陽明，將他千錘百鍊打鑄成鋼。從整個人生的結果來看，讓青年阿仁觀政工部確實是種暗喻，這表示他將不會只是個舞文弄墨的文人，未來人生要經歷真槍實彈的考驗。

陽明解決自己最關鍵的生存問題，開始接到工部觀政的第一件事情，那就是負責營造威寧伯王越的墳墓。這件事情對他而言具有很特別的意義，因為他曾經夜晚夢見威寧伯王越相贈他一把寶劍，這本來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夢到平素沒見過的人，難免心底很疑惑，現在接到這個工作，讓他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王越（1425～1498）字世昌，他是明景帝景泰二年（1451）的進士，在殿試當天，王越發生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朝中忽然颳起一陣無名旋風，將他的試卷捲上雲朵裡消失於天空，監考官無奈，只得重發試卷要他重寫，王越很認命，再度振筆疾書，在收卷前及時完成交卷。

本來事情已經結束，沒想到該年秋天，朝鮮王朝使者進貢，竟然將王越那份試卷帶回，原來朝鮮王朝第五位國王文宗（1414～1452）在臨朝聽政的時候，該試卷竟然從天而降，國王拿來瀏覽，發現是隔壁明朝進士殿試的試卷。朝鮮王朝對明朝很尊敬，奉如天朝，對這試卷不敢私藏，由使者進貢時順道帶到北京交還給本朝。這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具有什麼象徵性的意義呢？

不論如何，這王越是個猛人，他父親去世時，因不想等待繼任者來接任，就回鄉，後來被都御史彈劾怠職，後來被明景帝原諒。在明憲宗成化朝時，王越屢次率兵深入河套打擊來犯的瓦剌人，立下自明成祖以來不曾有過的顯赫戰績，受封威寧伯。

陽明童年時期就對王越佩服得五體投地，沒想到當他高中進士後，王越剛過世，陽明辦理的第一件公務竟然就是督造王越的墳墓，這冥冥中的安排令人頗堪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