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是在白天,陽光很好,畫面是出人意料的乾淨。線條和色塊都是黑的,陰影部分是種淡淡的黑,好像是它自己也不能確定似的,若有若無。就說樹的影子吧,強烈的太陽光,從枝葉篩下來,那一點點的光斑亮得耀眼,陰影卻是那麼浮淺,襯托了線條和色塊,它們在畫面中就實了起來。太陽光篩下的光斑,可以說是很白了,陰影的搖動使它們突現,有種流麗的美,增加了畫面的動感。
黑白電影在那個年代看上去是那麼沉悶。在如今色彩泛濫的時候,再來看黑白電影,撲入眼簾的光線回歸為純樸,轉變成清新的體驗。黑白電影很直接地與我們隔開了距離———我們嚮往它,就像嚮往自己的童年。童年只留存於我們的記憶;黑白膠片連續的位移,卻讓我們看到了類似童年的影像。回憶裡的景象總是宛若黑白電影———那些往事在歲月裡慢慢褪色。
布蘭奇在火車噴出的白霧裡出現,她要趕赴那輛「欲望號街車」。內心的浪漫與現實的粗俗相衝突,促使年老色衰的布蘭奇時常躲藏在黑暗之中。她驚恐的大眼睛在暗影中閃爍,固執的欲望卻是沒有實現的可能。當米其一把抓過布蘭奇,燈光粗暴地打在她的臉上,面孔扭曲變形,一片蒼茫的粉白。布蘭奇有點措手不及,真實的裸露,再次傷及她破碎的心。門外的黑衣女人,正在兜售錫箔紙做的花———獻給死者的鮮花。那一身黑衣,像漆黑的夜,叫人心悸。布蘭奇不要這種絕望的黑,慌忙關上門。斯坦利徹底摧毀了布蘭奇的幻夢,使她成了一具行屍走肉。斯坦利俊美的臉,宛如希臘雕塑,細微的暗影,線條的平滑過渡,並不能平息他的簡單和粗俗。
現實是殘酷的,滾滾紅塵裡,不知是誰的欲望在飛。廝殺較量的結果,其實總是兩敗俱傷。欲望是不可能被滿足的,因為它在渴求滿足的同時,拒絕被滿足。
布蘭奇生長在美國南方,那裡潮濕、炎熱、閉塞,充滿著孤獨。有麥卡勒斯《傷心咖啡館之歌》中的描述為證:「八月的下午,路上空蕩蕩的,塵土白得耀眼,在頭上,天空亮得像玻璃。」這真是像極了黑白電影中的景象,是我們無以言說的孤獨。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