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薛豹

十八歲時考上了台北近郊的大學，學校說近不近，坐公車要換兩班，前後約一個半小時；說遠也不遠，申請宿舍竟然落得「資格不符」的結果，只好乖乖通勤。為了方便，也為了趕上八點鐘的第一堂課，下學期就央著爸媽給我買了台摩托車，五十西西輕巧好停，女生騎正適合。

誰想到還在得意於新車入手之際，就在一次下課回家的途中，發生了改變終身的意外。

那個路段是台北有名的事故地點，位於人車往來最頻繁的市中心，兩條六線道的大馬路交會於此，尖峰時間盡是廢氣和刺耳的喇叭聲響，一年總要奪去幾條寶貴的人命。那一天，兩段式待轉、前後超過九十秒的紅燈讓我耐性全失，只想在天色完全變暗前，趕回家吃一頓熱騰騰的晚餐。

一見燈號乍變，我毫不遲疑地催下油門，像匹脫韁的野馬，享受領先群雄、快意奔馳的速度感。忽然「碰」的一聲，伴隨著巨大的撞擊力道，一台搶黃燈的摩托車從側面直接撞上。我從雲端摔落地面，回過神來人已經飛了兩公尺遠，一臉狼狽地歪倒在地。

對方趕忙過來問我還能不能走，接著半扶半抱著我到人行道上，再牽起兩部摩托車到路旁暫放，把馬路還給車陣和人群。二十年前第一次遇到交通意外的我，對於該如何處理完全沒有概念，更不知道要維持事故現場、報警處理，當下只是急著確認自己的傷勢。

因為安全帽的防護，我幸運地沒有大礙，但一身短裙、短袖的辣妹裝扮下，皮肉傷卻是少不了的。看著擦傷滲血的膝蓋和手肘，一身當季行頭全是油汙和血漬，又驚又痛又捨不得，我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對方大概是嚇了一跳，沒來得及脫下安全帽就忙連聲問道：「還好嗎？是不是哪裡痛？」不知哪來的怒氣湧上心頭，任性的我對著他的胸口連番出拳猛打，嘴裡忿忿地叨念著：「都是你！都是你！」完全忘了搶快我也有一半的責任。

搥了幾下終於累了，傷口痛了，也有幾分不好意思了，才吶吶地停手。這時只見他脫下安全帽，二十出頭的年紀，很有幾分書卷氣，他定定地看著我，誠誠懇懇地開口：「是我不好，我會負責，我現在先送你去醫院。」聲音裡有一種穩定的力量。

在醫院簡單包紮過後，他送我回家，向我父母說明事發的經過，也留下聯絡方式，保證會負責到底。他也真的說到做到，除了負擔醫藥費、修車費，甚至補貼了治裝費，在接下來的一個月裡，還每天接送我上下學。傷口還沒好，我們已經變成男女朋友，歪打正著的故事就這樣超展開。

十年間，他一次又一次地送我回家，他是我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帶回家見父母的男生。就如同他第一次登門時說的「會負責到底」，現在他是我先生，我三個孩子的爸。